绯
绯
领队和教练都不在,又是周日,门卫格外放松。
翻过院墙对于沈池来说轻轻松松。
照着奶奶给的电话,他约了沈临吃饭。到了烧烤摊,找了个角落里的四人桌,身后是放食材和汽水的仓库。
沈临姗姗来迟,梳着大背头,浸润在权利和金钱里,容易弄不清自己的实际角色,以为自己真的成了那狐假虎威里的虎。
但外人一时半会分辨不出这意气风发的内里,特别是还没成年的青葱少年。
沈池职业生涯的最后一战不战而败,错过了返校读书的年龄,前景堪忧,沈奶奶让他拉下脸来,求求那咸鱼翻身的表哥,看看有没有什么门路。
总不能眼睁睁地饿死。
藏在阴影里,他说:“哥,我可能考虑要退役转行了。”
沈临给他斟了杯酒,“来,尝尝。”
沈池迟疑着推脱,“队里训练不让喝酒……”
“嗤,队里?”沈临不屑地笑笑,“你不是想转行?还守着队里的规矩干什么?”
沈临向来视规矩如无物,“如果你想跟着我干这行,每天都得喝酒、应酬,你要是不会喝,不能喝,怎么干?谁会要你?社会上的资源和机会都要靠抢的,守规矩的人,连肉汤都喝不到……诶。”
他瞟了沈池一眼,还是个没出过茅庐的,从头教导未免有些难度,但又是个好拿捏的,你说什么,他会尽心尽力去做。拧拧眉的功夫,沈池却伸手,一鼓作气地将面前的白酒一饮而尽。
他被辛辣的回味呛到,猛咳出声。但,他下定决心了,未来要靠自己搏一搏,他把眼泪往回憋:“临哥,我……”
沈临拍拍他的背,打断他,“我现在叫昭惠,沈昭惠。别叫错了,影响气运。”
“嗯,”沈池的脸涨得通红,“昭惠哥,你说得对。以后,我都跟着你……认真向你学习。”
几杯下肚,他也有些苦闷和牢骚,郁结在心底,迟迟挥发不出去。
“昭惠哥,其实我感觉挺不公平的,”他眼前浮现出裴肖合第一次和他对战的场景,那时他只能拿下他一分,可到后来……“有的人就是有天分。”
“所以呢?”沈临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我听奶奶说,你本来是队里最有希望的,怎么不继续打比赛了?”
“有人超过我了,比我打得更好。”
“那你就任由他超过你?”
“不然我能怎么样?……能怎么样?”
在实力说话的地方,能怎么样,能怎么办。
沈临忽觉自己这位表弟有些天真过了头,他像他这般大的时候,已经学会不择手段。训练朝夕相处,就这么大点地方,总有可以耍花招的时机。
往他饭食里下点药,让他临时上不了场,再不济在他的剑、球鞋、头盔里做做手脚。
一包泻药,一根别针,一枚图钉就能做到的事情,不费吹灰之力。
沈临觉得这简直太简单,太不值一提了,而他,竟然因为这样一个不值一提的理由,葬送自己的前程。
“你不知道,还有更不公平的,”沈池端起酒杯,自顾自地说:“我喜欢的女孩儿,眼睛里只有他;我最敬重的教练,为了他打破原则,看似严厉,却对他格外耐心。”
沈临有些不耐烦,他晚上推掉酒局,可不是为了来当小孩的心理指导老师。
口袋里的手机忽然振动起来,是个惠城本地的陌生号码,沈临获救一般,站起身,拍拍揉皱的西裤,“我去接个电话。”
接通电话,那头传来的女声有些熟悉,沈临一时之间想不起来,耐心客气地问道:“请问您是?”
红唇微微颤抖,奚美珍猛吸一口烟,平复心情,“是我啊,沈昭惠,你真是贵人多忘事。”
沈临脑海里一闪而过奚美珍的面容,但她怎么会知道自己的新号码,又是怎么知道自己改了新名字,那么应该不是她。
今晚光遇到神经病,要么把他当垃圾桶诉苦水,要么让他猜自己是谁。
但对方能叫出沈昭惠这个名字,在弄清楚是谁之前得罪不起,他说:“哎呀靓女,真不好意思,我这个手机音质不好,好多杂音,真听不出来是谁,要不你先告诉我,改日请你吃饭。”
她近日来一直在惠城四处奔走,打听他的消息,为了谋生游走于各个酒局和商k,认识了个做工程的小包工头,名叫林畅,他说惠城的人对沈临大都熟得很,烂仔一个咯。
但没有人把沈昭惠和沈临联系到一起,即便是从前见过沈临的人,也只当是二人五官轮廓类似。
但事后他又若有所思地问:“你打听沈临作什么?一个个漂亮的小姑娘哟,倒是很容易被他蛊惑。”
她趁他酒还未完全醒,倚在他的怀里追问道;“噢?你知道些什么?——我呀,是替我一个姐妹来讨风流债,那沈临骗了她的人,骗了她的财。”
“你就听听,别当真,”林畅压低声音,“我家远房的表妹,阿俏,跟过他一段时间,大着肚子回来惠城。”
“那她现在呢?”奚美珍仿佛抓到救命稻草一般,“她现在人在哪里?”
“她嫁人了,”林畅吃吃地笑,“她命不错,嫁给了一个对她挺好的穷小子。”
沈临的礼貌客套,扎了奚美珍的心,她不求他难忘旧情,但他竟然连自己的声音也听不出来。
这忽视让她怒火中烧。
奚美珍勾勾嘴角,“阿临,是我呀,美珍。我打电话是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有一个儿子,我知道他在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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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临黑着脸走回桌前,从口袋里掏出几张钞票,拍在桌上,“我有急事,要先走,你自己回去。”
奚美珍在电话里说出来“林雅俏”这三个字,并告诉他,那个孩子在春天三月出生,现在已经两岁了。
时间、名字,都对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