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点墨堂考
次日午后，百工坊东侧的点墨堂外，已经聚集了二三十人。大多是与秦瑚一样的杂役，穿着粗布短打，神情或是紧张，或是带着一丝期待。也有少数几个衣着略整洁些的，是百工坊里一些管事塞进来的关系户。
秦瑚依旧是那身沾着矿灰的旧衣，斗笠压得很低，站在人群角落，毫不起眼。柳明河作为管事，也站在堂前台阶上，目光扫过人群，在秦瑚身上停留了一瞬，微微摇了摇头。他并不看好这个沉默寡言的杂役。
点墨堂的大门敞开着，里面光线明亮。一个穿着青色短袍、胸口绣着一道银色波纹的中年人走了出来，神情严肃，正是负责考核的灵纹师公会正式学徒孙邈。他身后跟着两名助手。
“肃静。”孙邈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精神力威压，让嘈杂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今日考核，刻痕境基础。规矩柳管事应已告知。考核内容：每人领青铁板一块，刻刀一把，图样一张。需在一炷香时间内，将图样所示三道基础纹路——照明纹、固形纹、聚热纹——完整刻于铁板之上。刻痕需清晰连贯，深浅均匀。刻成后，由我亲自注入一丝灵力激活，三道纹路需稳定亮起，维持五息不灭，方为合格。”
他顿了顿，目光扫视众人：“考核开始，依次入内领取材料，各自寻位置刻制。不得喧哗，不得窥视他人，违者立即逐出！”
随着孙邈话音落下，排在前头的人怀着忐忑的心情，依次走进点墨堂。秦瑚排在后面，默默跟着队伍移动。
点墨堂内空间不小，靠墙摆放着数十张长条木案。每个案子上都放着一块巴掌大小、表面打磨光滑的青黑色铁板，一把闪着寒光的精钢刻刀，还有一张薄薄的纸，上面画着三道极其简单的线条纹路。
秦瑚在一个角落的案子前站定。他拿起那张图样，目光落在上面。照明纹，就是三条弯曲交错的线；固形纹，像是几个叠加的菱形；聚热纹，则是一圈圈扩散的波纹。这就是灵纹师入门的基础。
他放下图样，拿起那块沉甸甸的青铁板。入手冰凉坚硬。指尖在光滑的板面上轻轻摩挲了一下，感受着材质的纹理。旁边的杂役们已经急不可耐地拿起刻刀，对着图样，小心翼翼地开始在铁板上刻画，发出细微的嗤嗤声，额头很快见汗，神情专注又紧张。刻纹是精细活，稍有偏差或力度不均，就可能前功尽弃。
秦瑚没有立刻动手。他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在调整状态。意念却已沉入识海。
古朴的造化炼天鼎静静悬浮。鼎口对着他手中那块青铁板。一股无形的、极其微弱的力量波动悄然弥漫开来，笼罩住铁板。
下一刻，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秦瑚的手指动了。他拿起刻刀，动作看起来并不快，甚至有些随意。刻刀尖落在青铁板上，开始移动。他的手腕极其稳定，刀尖划过铁板，发出稳定而轻微的“嗤嗤”声。
他根本没有看图样！他的目光甚至没有完全聚焦在铁板上！
刻刀如同拥有了自己的生命，沿着某种既定的、完美的轨迹在青铁板上游走。第一道照明纹的线条流畅地延伸、转折，深浅均匀得如同用尺子量过。紧接着是固形纹，复杂的菱形叠加结构，刻刀转折处没有丝毫迟滞，精准无比。最后是聚热纹，一圈圈扩散的波纹，间距均匀，弧线圆润。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丝毫停顿，更没有旁边其他人那种反复对照图样、小心翼翼生怕刻错的窘迫。仿佛他刻画的不是需要高度专注的灵纹，只是在随意地涂画。
识海中，造化炼天鼎微微旋转，鼎壁上的细微纹路流转着难以察觉的光华。鼎口那股无形的力量，正清晰地映照着图样上三道基础纹路的每一个细节，并将这完美的“轨迹”直接投射到秦瑚的手腕上，引导着刻刀的每一丝移动。这就是“道韵推演”在基础灵纹上最直观的应用——完美复刻！
不到半炷香时间。
嗤。
最后一笔落下，刻刀离开铁板。秦瑚面前的青铁板上，三道纹路清晰呈现，线条流畅，深浅如一，散发着一种近乎机械般的精准美感。与图样相比，分毫不差。
秦瑚放下刻刀，拿起那块刻好的青铁板，安静地等待。他甚至没有多看自己的作品一眼。
旁边一个杂役眼角余光瞥见秦瑚放下刻刀，心中惊疑，这小子这么快就刻完了？是放弃了胡乱刻的？他忍不住偷瞄了一眼秦瑚案上的铁板，只一眼，就愣住了。那三道纹路……太工整了！工整得不像人手刻出来的！他心头剧震，差点刻歪了自己手中的纹路，连忙收摄心神，再不敢分心。
时间一点点过去。香炉里的香即将燃尽。
“时间到！所有人停手！”孙邈的声音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还在刻画的杂役们纷纷停下，有人面露喜色，有人则看着自己歪歪扭扭或深浅不一的纹路，脸色发白。
孙邈带着两名助手，开始逐一检查。他先走到那几个关系户面前，拿起他们的铁板，注入一丝灵力。有的铁板上纹路亮起微弱的白光或黄光，但光芒闪烁不定，很快熄灭；有的只亮起一道或两道纹路；有的纹路甚至连接处断裂，根本毫无反应。孙邈面无表情，或摇头，或直接挥手示意失败。
很快，他走到了秦瑚面前。
孙邈的目光落在秦瑚案上的青铁板。那三道纹路清晰、流畅、完美。他眼中闪过一丝极其细微的讶异。这种基础纹路他见过无数，但能将最基础的照明、固形、聚热三道纹刻得如此均匀、精准，没有丝毫毛刺和深浅不一，甚至隐隐透着一股圆融意味的，在初次考核的杂役里，从未有过。
他拿起铁板，手指拂过刻痕，触感平滑。没有多余的精神力残留，说明刻制者精神力控制极其平稳。
孙邈伸出食指，指尖凝聚起一丝淡青色的灵力，轻轻点在第一道照明纹的起始点上。
嗡！
青铁板微微一颤。那道照明纹瞬间亮起，散发出柔和稳定的白光，如同点亮了一盏小小的油灯。
孙邈手指移动，点在固形纹上。固形纹亮起一层淡黄色的微光，给人一种稳固之感。
最后是聚热纹。当灵力注入，聚热纹亮起一圈圈淡红色的光晕，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微微升温。
三道纹路，光芒稳定，互不干扰，各自散发着应有的微弱灵性波动。
五息时间很快过去，三道光芒没有丝毫减弱或闪烁的迹象。
孙邈收回手指，光芒随之隐去。他深深地看了斗笠遮面的秦瑚一眼，这个杂役气息依旧微弱混乱，但这份刻纹的功底……他点点头，声音依旧平淡：“合格。纹路清晰稳定，灵力传导顺畅。你叫什么名字？”
“秦山。”秦瑚报出自己伪装的名字，声音低沉。
孙邈对身后的助手示意了一下。助手立刻在一块木牌上刻下“秦山”二字，又盖上一个代表灵纹师公会见习学徒的简单印记，递给秦瑚。
“拿着令牌，去后面库房找李管事，领见习学徒的衣物和基础工具。以后每日需完成公会分配的杂务，同时可自行前往公会‘墨书阁’一层，借阅基础灵纹图谱两个时辰。”孙邈交代完，便不再看秦瑚，走向下一个考核者。
秦瑚接过那块还带着木头清香的令牌，入手微沉。他握在手里，转身默默离开自己的位置，朝点墨堂后方的库房走去。
堂内其他考核者看着秦瑚离开的背影，目光复杂。有羡慕，有嫉妒，更多的是难以置信。这个看起来最不起眼、气息最弱的泥腿子，竟然一次就通过了？还刻得那么好？
柳明河站在门口，也看到了整个过程。他脸上的惊讶毫不掩饰，看着秦瑚接过令牌走向库房，他张了张嘴，最终只是化作一声低低的感慨：“这小子……藏得可真深。”他心中对秦瑚的观感瞬间改变，同时隐隐觉得，刘奇这次，恐怕真的踢到一块铁板了。
点墨堂外不远处的回廊拐角，刘奇抱着双臂，斜倚着廊柱，脸色阴沉地看着秦瑚拿着令牌从点墨堂出来，走向库房方向。他派来盯梢的一个护卫正低声向他汇报着里面的情况。
“废物！一群废物！”刘奇听完，心中邪火直冒。他没想到这泥腿子居然真能通过考核，还得到了孙邈的认可！虽然只是个最低等的见习学徒，但有了这层身份，他再想随意拿捏，就得顾忌灵纹师公会的脸面了。
“秦山……”刘奇盯着秦瑚消失的方向，眼神阴鸷，“你以为这样就能逃过去？做梦！三个月，小比擂台上，我要当着所有人的面，把你这个见习学徒彻底废掉！看公会会不会为了一个废人出头！”他重重一拳砸在旁边的廊柱上，留下一个浅浅的印痕，转身带着护卫愤然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