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if线:睿王(接上)
第75章if线:睿王(接上)
认真论,睿王倒不是被外邦使臣给喝倒的。
去花萼楼前,睿王先去了趟东宫,太子往鄞州一走两月余,朝政上有东宫令丞们留心,旁的细枝末节动向就顾不上了。他在宫外建府,满京城里都有好人缘,反正比东宫那些家令更耳聪目明。
说完正事,不免聊聊叔侄间的体己闲话,睿王打量太子,“殿下瞧着清减了,出去一趟辛苦,隆冬时节最忌讳闹亏空。传医官请平安脉了吗?仔细调养一阵,别仗着年轻不当回事。”
太子一哂,“王叔自己春风得意,容光焕发,同王叔比,旁人自然都显得欠缺了。”
谁知新婚的睿王脸上笑意一顿,蔫巴着闷了口茶,摆手说:“殿下就别取笑我了。”
太子有些意外,睿王的脾气他最清楚,挨到二十来岁才松口纳王妃,不是年少风流不想受拘束,而是没遇上合意的,那个位置宁可空着也不将就。直到去年禁中再议起此事,人选呈到王叔面前,他难得没推辞,太子满以为是王叔私下同那位周家小娘子看对了眼,不说情根深种,起码彼此有好感,没料想真把人迎进门后,竟是这光景。
太子不爱管闲事,右仆射家的女郎品性如何,他一无所知,顶多宫人或府丞偶尔谈及,只言词组落进他耳朵里,说她娴静,不张扬,其余再没有了。直到前两日在藏书阁,那个模糊的名号骤然明晰,鲜活生动地纵到他眼前,他才有了概念,噢,就是她。
藏书阁暗层里倏忽响起的哭声着实将他吓了一跳,哭声里擡起的那张脸,惨白肤色猩红唇,水亮的黑眼珠子瞪得老大,太扎眼,总之太子对她的印象实在很一般,就连后来她反复冲他笑,都让他隐隐觉得头疼。可她是王叔看中的人,再不济,他都会以礼相待。
然而王叔似乎......不怎么称意?
太子想宽慰两句,但他的教养不容许他去过问旁人夫妻间的内情,所以无从劝起,蹙了半天眉,最后只是调开视线,牵起袖子,亲自替王叔添了道茶。
“上者生烂石,据说这是峭壁顶的茶树上采的叶。武夷的岩茶,从前没到过京里,这回在鄞州尝了个新鲜,便顺手带回了些,王叔觉得如何?”
睿王的心思不在茶上,咂摸一口,糊弄说不赖,便咕咚咕咚当酒灌。末了将那建盏重重一撂,前言不搭后语地问太子:“本王也算是一表人才,殿下说是吧?”
太子迟登着点头,“王叔气度风雅,胸有丘壑,才格俱是绝佳。”
“是吧,可她怎么瞧不见呢。”睿王唉声叹气,半晌说算了,“本王还是耐心等等吧。”
太子终于听出了些眉目,王叔不高兴,是因为在睿王妃跟前碰了壁......这简直叫他难以置信,周家那女郎眼里没有王叔?她好没眼色!
太子拿不准要不要追问,犹豫一瞬,决定装没听明白,要是睿王愿意继续说,他就听着。
于是问:“王叔是遇到了什么难事吗?”
睿王真想找人倾诉,可瞥一眼太子,见他一脸的沉静如水,只差没把“不解风情”四个大字写明了,只得憾然摇头,毛头小子懂什么呀,他独自琢磨吧。
最后闷头灌茶水,却没留神要垫肚子,空腹吃酽茶,出东宫时已被熏了个半醉,走起路来都头昏脑涨,晚间在花萼楼喝倒了,一点不稀奇。
*
越棠走在内官身后,今晚没有月亮,只内官手里提一盏宫灯,迷蒙的夜色中勉强照亮前路。
北风呼呼地吹过廊庑,风里的寒意是脆韧的,凛然拍在面上。夤夜入宫禁,手续更比寻常繁琐,是以女使都不便带,孤身行在这重重禁苑中,神霄绛阙叫刺骨寒风一吹,也尽是生冷森严的况味。越棠不愿多瞧,只留神脚下,一步步走稳了,心里念着睿王。倒是奇怪,才认识没两天的人,想一想他说笑时没正形的模样,居然逐渐定下心来。
内官引她入宫室,推门靠边儿站着往里比手,说王妃您请,随即转身退下了。越棠偏头往次间望去,心觉有异,不是说睿王醉倒了吗,怎么屋子里空空,连看顾的人都没有一个?不由警觉起来,正疑心有阴谋,忽听里头传来睿王的声音。
“进来吧。”
她忙打帘进次间,绕过一道折屏,就发觉不太对劲,睿王还没醒呢,说话的是榻前坐着的那人,回眸间淡淡的一瞥,平地起惊雷一般,吓她一大跳。
越棠敛神行礼,“殿下。”
“王妃来了。”太子拿巾子擦了擦手,慢吞吞立起身,挪到一旁,像是在给她腾位置,“不必多礼,自便吧——王叔无事,今夜就有劳王妃照料了。”
越棠趋近探看睿王,只见榻上卧着一人,酣睡正沉,面容齐整手脚俱全,房里熏着清爽的郁金苏合,凑近了才略闻薄薄的酒气,她来回地打量,终于确信睿王大抵是无碍的。
不由松了口气,隐隐又觉得奇怪。那内官来王府报信时满口的“不要紧”,可连夤夜引她入宫的手令都备好了,分明显示出另一种意思。宫里人一贯谨慎,话出口皆留三分余地,越棠原以为内官是不便对她直言,没成想,睿王真的只是吃醉了酒。
那她特地进东宫来算什么呢?茫茫然间,冷不防听见太子问话:“王妃很失望吗?”
越棠愕然擡头,“殿下说什么?”
“见王叔平安无事,王妃似乎并不高兴。”太子目光在她脸上逡巡,完全不避讳与她对视,口气很淡,听不出情绪,但话语间分明透着不善,“孤觉得有些奇怪罢了。若孤说错了,也请王妃原宥。”
“殿下说笑了......”越棠不知他是打哪儿来的敌意,有一瞬的无措,“王爷安好,臣妇自然感到庆幸。”太子并不言语,眼神也是十足的不客气,看得人浑身起栗。越棠只能试探着说,“殿下请放心,王爷这里有臣妇照料,殿下不如早些去歇息吧。”
太子嗯了声,“王妃出身高门,养尊处优,一向是受人照料的那一个,知道该如何照料人吗?”
越棠有些恼了,一直无端受人挤兑,哪怕那人是云巅上尊贵的人物,也叫人来气。好在她能屈能伸,面上分毫不显,反而扬起个笑脸,引颈就戮一般,乖觉地由他嘲弄。
顺势向他讨教:“殿下说得很对,臣妇确实有欠缺,殿下若肯眷顾,可否指点臣妇一二?”
她这一笑,又叫太子觉得刺眼,香炉袅袅氤氲开一道惺忪的烟,怅然颜色中显出那张格外明媚的脸,怎么看都不合时宜。太子蹙眉调开视线,心说她果然不将王叔放在眼中,言辞行事也圆滑得不着调,这光景,居然还冲他笑得出来。
“在榻前守着,以防王叔夜里惊醒,要人端茶送水。若是有不适,及时传医官。”他冷声说完这话,便一甩袖,打她身前擦过,头也不回地出了殿门。
越棠无奈地一撇嘴,东宫难道缺上夜的侍从吗?分明就是针对她,偏要她担内官的活计。究竟是哪里得罪了太子呢,她横竖想不通。哀叹着在榻沿坐了阵,凝望着睿王的面容思索,她倒不怕储君之怒,她是外命妇,倒也无甚机会与太子打照面,往后避开就好,只是怕王爷为难,一边是亦君亦友的至亲,一边是妻子,两头不对付,他若察觉,恐怕要闹心。
那边太子出门后,随手招来廊庑下侍立的女使,“留神里间的动向。”
出了门沿甬道往北,前后一众内官挑着灯,将周身照得彻亮,这人世间没什么能逃过他的眼。
太子一言不发,身侧陪侍的内官揣度他的心思,小意问:“殿下,臣遣个得力的内官去伺候王爷吧。”
他一哂,说不必,“有王妃在,何必叫旁人去跟前凑热闹。着人仔细盯着,若王妃伺候不周到,即刻来回禀孤。”
内官是自小跟着太子的,见惯了殿下待人宽和,今夜对着睿王妃,却透着些许刻薄劲儿,很不寻常。内官困惑地霎了霎眼,也不敢违逆,只得照太子的意思吩咐下去,待太子回到寝殿,不多会儿便听人传回话来。
“睿王妃在王爷榻旁坐了片刻,便往一边的围子榻上和衣睡下了。”
太子心中冷嘲,这女郎嘴上说得花俏,实际却是另一套做派,果然不是真心待王叔。他实在不愿插手旁人的家事,可王叔与他情分不一般,王叔如今为这女郎陷得深,他虽不解,也没法袖手站干岸,不能眼睁睁看王叔将来受更重的打击,不如早早把毒瘤挑破来得好。
他将人都挥退了,对心腹内官吩咐:“去查周家的旧事,看看王妃未出阁前是否与哪家的郎君走得近,若有,把那人的根底打探清楚。”
内官生平头一回领这样的命令,一时呆住,愣了半天才应个是。躬身正要退出去,又听太子淡声道:“送床被褥进去,别让人在东宫作了病。”
内官琢磨了下,方才闹明白这说的是睿王妃。掀眼觑太子,只见他神色端然,擡眸的刹那,那幽邃的眼神也冷静如往昔,唯有手里反复颠腾的那支狼毫笔显出些许异样,像是烦闷,又像是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