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路过
雪粒打在房车外壳上,发出细碎的噼啪声,像无数只蚂蚁在啃噬铁皮。宋清影僵在原地,指尖深深掐进剧本封面,"天玺传"三个字被捏得发皱。
窗帘缝隙里,顾婳的脸白得像宣纸,眼下的泪痣在惊惶中显得格外刺目,倒比戏里叶婉的绝望更添几分真实。
闻时先一步推开车门,冷风裹挟着雪沫子灌进来,掀起他黑色大衣的下摆。他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宋清影,眉骨在阳光下投下深重的阴影,那双总是含着笑的桃花眼此刻淬着冰:"宋小姐听得很入神。"
宋清影攥紧剧本,纸页边缘割得掌心发疼。她没有后退,反而迎着那道压迫感十足的视线抬了抬下巴:"我只是路过。"
"路过?"闻时轻笑一声,那笑声里的寒意比风雪更甚,"路过能听到'韩峥'、'交易'?"他上前一步,雪松味混着淡淡的雪茄气漫过来,与张聿铖身上清冽的雪松香截然不同,带着种侵略性的压迫,"还是说,宋小姐对顾家的事格外关心?"
房车的门再次打开,顾婳踩着高跟鞋走下来,驼色披肩滑落肩头也浑然不觉。她走到宋清影面前,指尖微微发颤,却强装镇定地拢了拢头发:"清影,你别听他胡说,我们在聊别的事。"
"别的事?"闻时挑眉,目光扫过两人交握的剧本,"聊韩峥怎么联合宋文算计你?还是聊你爸拿老宅当筹码,逼你嫁给闻家的远房侄子?"
宋清影的心脏猛地一缩。韩峥和宋文的交易...原来不止联姻那么简单。她想起宋文递来银簪时躲闪的眼神,想起闫卉茹席间反常的沉默,那些被忽略的细节此刻像拼图般在脑海里合拢,拼出一张布满算计的网。
"够了!"顾婳的声音陡然拔高,尾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闻时,这是我顾家的事,轮不到你指手画脚!"
"顾家的事?"闻时逼近一步,两人的影子在雪地里重叠又分开,"当年若不是你爸挪用公司公款填补赌债,我爸怎么会被气得中风?若不是为了帮你顶罪,我怎么会被赶出顾家,连爷爷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字字像冰锥扎进雪地里:"顾婳,你欠我的,欠我们这一脉的,这辈子都还不清。"
顾婳的脸色彻底失去血色,她踉跄着后退半步,撞在房车的金属扶手上,发出沉闷的响。"那是意外..."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我爸后来已经还上了,爷爷也原谅他了..."
"原谅?"闻时笑了,笑声里裹着浓重的嘲讽,"原谅到把你当货物一样卖掉?原谅到为了攀附韩家,连你妈的陪嫁老宅都要拆了抵债?"
宋清影看着眼前剑拔弩张的两人,忽然明白顾婳眼底那抹挥之不去的疏离从何而来。原来再光鲜的外壳下,都藏着这样不堪的疮疤。她想起顾婳教她演叶婉的痛惜时,指尖划过剧本的轻颤,那时以为是演技,此刻才懂,那是从骨血里透出来的真实。
"韩峥给了宋文什么好处?"宋清影忽然开口,声音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
闻时和顾婳同时转头看她,前者眼里闪过一丝讶异,后者则别过脸,耳尖泛红。
"宋文的公司资金链断了,韩家答应注资。"闻时收回目光,语气恢复了惯常的淡漠,"条件是宋清影必须嫁入韩家,而顾婳要说服你爸,把老宅低价卖给韩家开发地产。"
雪地里的风忽然变得很静,只有远处场务的吆喝声隐约传来,像隔着层厚厚的玻璃。宋清影想起宋文那句"嫁进韩家才是最好的安排",想起韩峥在车库里说"只有韩家能帮宋家",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原来她不仅是家族利益的筹码,还是别人交易里的添头。
"我不会嫁。"宋清影的声音很轻,却带着斩钉截铁的韧劲儿,"宋家的事,与我无关。"
闻时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两秒,忽然笑了:"张聿铖倒是捡了个硬骨头。"他转身看向顾婳,"你呢?还要继续自欺欺人?"
顾婳没有回答,只是弯腰捡起地上的披肩,指尖在流苏上反复摩挲。雪花落在她的发梢,很快融化成水珠,像没掉下来的眼泪。"清影,对不起。"她的声音很轻,"之前在剧组...我不是故意针对你。"
宋清影想起那些若有似无的疏离,想起围读时顾婳欲言又止的眼神,忽然懂了。不是针对,是自保。在泥沼里挣扎的人,连伸出援手都怕把别人拖进来。
"叶婉的台词,"宋清影翻开剧本,指着其中一行,"你说得对,恨里该藏点痛惜。"她合上书,"但痛惜不是软弱。"
顾婳的睫毛颤了颤,像被风吹动的蝶翼。
闻时看了眼腕表:"我还有事。"他朝宋清影微微颔首,语气里的敌意淡了些,"张聿铖那边,我会打个招呼。韩峥最近动作频繁,你们小心。"
他转身离开时,黑色大衣的下摆扫过积雪,留下一道清晰的痕迹,像从未回头的决绝。
房车旁只剩下她和顾婳,雪还在下,把两人的影子盖得越来越浅。
"老宅...是我妈亲手设计的。"顾婳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点怀念,"院里的紫藤是她嫁过来那年种的,说要等爬满花架就给我编花环。"
宋清影想起自己小时候爬过的海棠树,想起林姨粗糙的手掌,心口忽然有些发闷。
"我不会让他们拆的。"顾婳的声音里多了点从未有过的坚定,"就算与整个顾家为敌。"
宋清影点点头,忽然觉得眼前的女人和戏里的叶婉重合了——同样被困在命运的枷锁里,却在绝境里生出了不肯弯折的刺。
"李导说下午拍叶韵羽化那场戏。"宋清影抬手看了眼表,"该过去了。"
顾婳嗯了一声,却没动。她望着远处的雪幕,忽然问:"张聿铖...对你好吗?"
宋清影想起他剥橘子时的侧脸,想起他说"我等你"时眼底的认真,耳尖有些发烫:"挺好的。"
"那就好。"顾婳笑了笑,那笑容里终于少了几分疏离,多了点释然,"总有人值得你放下盔甲。"
片场的雪已经被扫到两旁,堆成半人高的雪墙,像道白色的屏障。宋清影刚走到化妆间门口,就看见陈素抱着暖手宝转圈,见她来就像见了救星:"姐!你可来了!张总刚才派人送了东西,说是给你的惊喜。"
化妆台上摆着个半人高的礼盒,缎带打成精致的蝴蝶结,旁边放着秦默的字条:"张总说,拍羽化戏穿单薄,这个或许能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