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大难将临
第五十一章大难将临
从18楼到顶层，乘电梯不超过一分钟，从轿厢到会议室，步行同样不超过一分钟，这两分钟如同一团庞大的棉絮，堵住沈东眼耳口鼻，只剩大脑围绕“徐妄还活着”迟滞地运转。
他压根不记得怎么进电梯，怎么出电梯，怎么跟着信池抵达那扇门前，房门拉开的瞬间，室内灯光扑面打来，他才自乱麻中捋出截线头，并意识到自己一直在憋气。
于是他张开嘴，无声喘息。
屋里有三个人，或者说——神。
偌大会议桌旁坐着术器，一见沈东，面色不善地哼了声；夸父立在墙边，正跟谁通电话，乜了沈东一眼，神情颇为复杂；而落地窗前，与远天水蓝融为一体的女人长身玉立，背对门口审视着脚下城景，一言不发。
“砰！”
术器拍响桌面，愤懑道：“就不该让这小子住进来，住进来了也该撵出去，一个人类扎在神灵鬼怪堆里，成何体统！”
沈东惊了个激灵，口干舌燥地吞咽唾沫。
没人解围，夸父掐断通讯报备：“我去趟柏子坡。”
后土点了点头，夸父便最后在沈东身上剜块肉，匆匆离开。
空气再静上几秒，后土终于转身望来。
神明的目光不冷不热，毫无温度，好似在看一张桌、一把椅，又好似在看渺小孱弱的众生，好似沈东是个再寻常不过的物件，又好似他格外突出，足以承载全人类的喜怒哀乐、兴衰盛亡。
沈东心脏狂跳，擂鼓声中听她召唤：“孩子，过来。”
信池轻推了他一把，他趔趄两步，蜗行到后土身旁，做错事般局促不安。后土并未言语，引他去看窗外。
晨光细腻如露珠，扑簌簌抖落，在高楼大厦间弹起轻盈光点。入住山中居至今，这片风景他看过很多次，第一次是夜里，他刚从阿紫那儿逃出生天，徐妄指着群星下亮如星群的城市，告诉他这栋大厦只有他一个人类。
如今再看，物是人非……
等等？
沈东贴上玻璃，皱眉看着吸引他注意的东西。
在城市边缘处，几幢大楼之间，蠕动着一团长宽少说两层高的黝黑浓雾，间中不时晃过几道殷红血线，诡异非常。奇怪的是似乎没人注意到它，沈东盯着雾气的几分钟内，不见任何外力试图将它驱散。
然而不止如此，沈东很快在城市其他角落窥见异象：夹杂惊雷的血雨、直冲九霄的水柱、肆虐山林的狂风、扭曲旋转的绿光……以山中居为起点，近处一切正常，越远异象越多、越清晰、越骇人。
“那些是什么？”
“邪祟，”后土从容开口，“凶兆，妖物，鬼魅，死灵，不外如是。现在祂们还没弄清情况，不敢妄动，但要不了多久，祂们就会明白发生了什么，而人类——也将迎来灭顶之灾。”
闷雷灌脑，沈东磕巴着问：“什么意思？”
后土似乎叹了口气，降临在沈东身上的视线如冰化水，柔软却森冷：“知不知道你体内有什么？”
沈东罔知所措，信池接下了话茬：“时间之核。”
沈东没做声，他当然知道这个，卫川告诉过他，除了时核，还有时核携带的诅咒，以及徐妄给他的“钥匙”，他只是明白这跟灾祸有什么关系。
信池察觉到他的困惑，继续道：“时核是徐妄力量的核心，我们都以为他自戕服罪，但显然不是，他不知用了什么办法重塑肉身，还取回了时核，昨晚回到山中居催化时间序列，开启了回溯。”
“回溯什么？”
“神灵鬼怪的个体时间，所有异类，正在逐步重返力量巅峰。”
沈东错愕：“这不是好事吗？”
信池不带感情色彩地“啧”了一声，术器旋即冷笑：“好事，你脑子坏了吗？”
和沈东设想的不同，后土竟是最有耐心的一位。
“巅峰期，意味着稳固的信仰、十足的供奉，”她看向城中异景，沉声解释，“鬼怪的供奉，是人肉、人血、人魂。多年来，由于力量缺失，祂们被迫蛰伏，捕获有限的猎物果腹，当祂们拾起昔日荣光，第一步，就是用人命向过去衰弱的自己——献祭。”
平静无波的阐述撞进耳窝，逼得沈东本能后退，他遍体生寒，吸入的氧气几乎瞬间被凉意冻结，刺穿百骸。
他猛然记起见过徐妄身处尸山的场景，可无论如何，他也没办法当真将徐妄和杀戮联系在一起。
毕竟那是徐妄啊，一贯体贴和善，有求必应，似乎不会因任何事动怒，屡次救他于水火，为了帮他治疗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可以将珍藏多年的解毒灵草拱手相让，卫川不是也说吗？从没见过他杀人，连伤人也没有。
然而此时此刻，一位神明告诉他，徐妄正将人类逼入绝境！
“他可能……”
他可能不知道后果这么严重——虽然很想如此劝服自己，但沈东说不出口，徐妄敏锐得近乎可怕，怎么会预料不到？
他既然做了，就代表为了完成计划，他可以不惜代价。
这个念头贯通大脑时，跟徐妄的每一次接触亦如走马灯闪过眼前，迅速碎裂、溃散，扬起漫天齑粉，连带整个世界轰然坍塌。
后土叹息道：“我这个儿子，执拗偏激，三百年前，他仅凭时核开启第一次回溯，已令世间大乱，尸横遍野，我以为拆解元神、封印行动能让他悔改，但我错了。如今他布下时序，兼有鬼神助力，一旦掀起浪潮，将彻底改变现有秩序。”
“早就该杀了他！”术器拍案而起，“哪年议会他低过头，哪年不是反复强调那套谬论？留他一日，我一日没个安生！”
沈东有些腿软，他想找个支点让自己站稳，奈何落地窗旁什么都没有，他一只手在半空划来晃去，无助得可笑。
仍然没人解围，后土定定看着他，挥出又一记重锤。
“时核在你体内多年，已与血脉交融，即使他取回核心，仍会遗留零星碎屑。你必须聚合那些微弱的力量，借助它感应神力源头，锁定我儿子的藏身之地。”
“我？”
信池按住沈东肩膀：“昨晚回溯开启，我们立刻做出了反应，但根本找不到他，母亲认为他躲进了时间夹缝。掌控时间的神少之又少，如今尚有余力且愿意出手的散布五湖四海，召集需要很长时间，但如果不能在鬼怪妖兽行动前杀了他截断回溯，必将生灵涂炭，只有你体内的时核碎屑可以解决问题！”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