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走投无路
第三章走投无路
季允乔吓出个激灵，险些两腿一软跪下，他来不及看里屋情况，转头扫向门口，男人果然立在那儿，冷脸盯着他。
“我……”季允乔清清嗓子，挤出句话，“想上厕所。”
男人眯起两眼问：“你的意思是，我睡厕所里？”
季允乔在心底给了自己一巴掌，强撑个微笑，瞪大不算有神也不算大，但到底很有些纯粹愚钝的眼睛。
“我没想那么多……大哥，尿急。”
“这是山里。”男人踱近几步，从墙边卸下把镰刀。
季允乔本能往后退，紧贴着墙磕巴：“山、山里不上厕所？”余光觑见赵航单手掩面。
男人沉默了几秒，拎着镰刀走来。
季允乔顿觉毛骨悚然，两手在身边一通乱摸，奈何木屋家具本来就少，床尾和里屋门的夹缝处更没有任何可供反击的东西，他扑了个空，肾上腺素迅速激活全身肌肉，促使他条件反射压低重心、绷紧小腿，亟待搏命。
然而男人并无恶意，走近时还将镰刀换去左手，避免划伤季允乔，同时伸右手拉紧了里屋门。
他说：“山里，尿野的。”
季允乔无法掩饰地松了口气，忙又扯起笑，囫囵道声“那我去外面”，撒腿就跑。
等他假装上完厕所回来，男人已经走了。
赵航让季允乔再去里屋看看，季允乔骂他没人性，刚才一点不像要帮忙。赵航讲咱们俩人，那家伙不敢动手，又讲自己是伤员，不碍事就不错了，前后矛盾得毫无羞耻心。季允乔无话可说，推了推门，反馈打不开。
这头没着落，那头得顾上，在赵航百般催促下，季允乔极不情愿地出门，顺手摸把砍刀防身。来时夜色正浓，他惦记着找木屋，压根没记路，去时只能先借太阳位置判断东方，再凭第六感前进。
不过男人说得对，沿途得留记号。季允乔一路走，一路随手在树干上砍缝。
即使是白天，高耸的树冠仍以密不透风的网吞食着光线，林子里视野不好，腐植持续释放古怪气味，季允乔浑浑噩噩跋涉，头上的伤隐隐作痛。他强忍不适，全凭找到手机活下去的期望迈步，却迟迟不见熟悉景象。
烦躁伴随颅内钝痛席卷，他泄愤般挥刀劈落零星木屑，旋即愣在当场。
犹豫几秒，季允乔暗道“不会吧”，机械地扭头看向右侧。
树干上，赫然两道刀痕！
他倒抽口凉气，往前奔出十数米，转头一看，树干上又是一道刀痕。
怎么会这样，他明明在直行，为什么会回到之前走过的路？
但现在不能慌，他拉开冲锋衣，用刀挑破毛衣，拆下线捆住石头投掷，辅助确认直行方向。就这么走了不知多久，他肯定自己没有绕圈，可身旁的树上竟再次出现了那两道刀痕！
季允乔有些恍惚，粗重的喘息包裹住头脸，不断刺激伤口，让痛楚愈演愈烈。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青天白日，不可能撞上鬼打墙，为什么走不出去？
他加快脚步，不久开始狂奔，然而无论往哪儿跑，无论跑了多久，他依旧一次又一次路过那两道刀痕。
季允乔再也抑制不住恐惧，崩溃地大叫，愤怒劈砍树干，继而重新选择方向，重新奔跑，重新回到原点。
他筋疲力尽，反复狠掐胳膊或脸，想让自己从噩梦里醒来。
但这不是梦。
直到日头西沉，天色由亮白转为橙黄，他终于决定放弃，下一秒，他被能不能回到木屋的惊惶攫住，几乎无法呼吸。他向上天祈祷，向所有他能想到的神明祈祷，沿着那些他留下的、也留下了他的记号往回走。
所幸归途一切顺利，红霞漫天时，季允乔看见了那栋木屋，也看见了男人。
男人站在屋外狭小的空地上，正跟一个汉子说话。那汉子个头高挑，身形清瘦，似乎还有些驼背，因为背对着季允乔，他看不见汉子表情，也听不到两人的谈话内容，只见男人摊开两手摇了摇头，像在否认什么。
季允乔第一反应汉子是救援人员，再不济是山脚村民，不论什么身份，都代表他和赵航有救了。
一念及此，季允乔精神大振，奔着木屋就跑。可他身处高处，和木屋间隔了段陡坡，毫无意外被凸起石块绊倒，连滚带爬摔进枯叶堆。
这一摔几乎将五脏崩出喉咙，季允乔晕了半晌，眼前光斑乱晃，四肢跟锈死齿轮似的动弹不得。等他好不容易缓过劲，挣扎着钻出枯叶，空地上哪还有汉子身影，只男人斜倚在门口，冷脸冷眼瞅着他。
他咬牙踱过去，问男人：“人呢？”
“什么人？”
“刚才跟你说话的人。”
男人不知为何乐了：“这地方不会有人。”
“狗屁，我看见了！”季允乔怒意上涌，“你为什么摇头，他问你什么了？是不是我队友叫了救援，他来找我们？你为什么不告诉他我们在这儿，为什么不让他带我们走？”
男人不答，转身要进屋。季允乔抢上几步，一把拽住对方。
“我要离开这儿，我朋友的腿不能再拖了，我们要去医院！”
男人皱起眉，发力甩开季允乔，捋平袖管褶皱道：“我说了，这地方不会有人。”
季允乔气得浑身发抖，问那汉子去哪儿了，男人似乎有些头疼，挠挠眉骨，还是不说话。季允乔干脆乱捡个方向，一头扎进林子里，一面喊“我们在这儿”“救救我们”一面狂奔。
然而不知是方向没选对，还是他晕得太久错失良机，纵然绕着林子疯跑，却怎么都找不到那个汉子，也没人回应他的喊叫。
希望萌生又破灭得太快，夜色如同绝望，自远天翻滚而来，将季允乔连肉带骨嚼得粉碎。他拖着疲惫的身子，蹒跚走向木屋，昨天看着那样鲜活可爱的光点，今天已变得无比可憎。
他推开门，男人在煮汤，不知名的肉浓香四溢，却再勾不起食欲。赵航担忧地看着他，想问什么，又畏惧男人般闭嘴。
男人照例递来只碗，季允乔没接。男人不恼，搁下碗拨弄火堆。
季允乔从肺腑压出口浊气，熊胆附体一样问：“你为什么不吃，这肉有什么问题？”
赵航瞪圆两眼，要不是伤了腿，他能扑过来把季允乔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