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无常

第134章无常

目光所及的最后一刻，是苍茫白雪铺天盖地般袭来。沈御风将身边的将士推开后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尽力护住自己的身体。

他曾答应过一个人，要完好无损地回去见他。

孟屹替沈御风解了毒，但却不能确定沈御风何时才能醒。帝常安将大军撤回乌城，一边处理战后的军务，一边等沈御风醒来。

日子很快便到了年关。

腊月三十本该张灯结彩欢庆一堂，但三城军民皆知沈御风重伤未醒，担忧之下也无心热闹。帝常安不愿见到这样的情况，便派了北境军将领们代他慰问百姓和军属。

解毒后已过数日，沈御风身上的外伤都在渐渐愈合，偏偏从未苏醒过。帝常安在人前不显，其实心里已经快急死了。

“陛下。”陆成蹊进到帐中，向帝常安汇报北境军的善后工作。

陆成蹊身上的外伤和冻伤只能慢慢养，但好在不耽误行动，他又不肯闲着，帝常安便安排他去统计北境军伤亡情况，准备战后抚恤工作。

战后事忙，除了要安顿好北境军，还要针对北夷的处理做出最终的决策，这场仗让北夷元气大伤，王廷中更是没了主事人，帝常安不欲驯化蛮夷，但自此之后，雪峰南侧尽是大楚疆土，北夷至少五十年内不敢来犯。

帝常安一步不曾离开营帐，往来议事皆在此，众将领初时还压低着声音怕吵到沈御风，结果因为帝常安一句“吵醒了更好”破了功，再加上数日里来来往往都没能吵醒他，大家在议事时逐渐放开了手脚。

陆成蹊走后，帐内再度恢复了寂静。

日光透过缝隙打在地上，营帐中温暖如春。帝常安放下手中朱笔，看向躺在床上的人。

“我那时昏睡不醒，你是不是也像现在这样心急如焚呢。”

帝常安这样想着，坐在沈御风身旁握住了他的手，喃喃道：“你那么心疼我，从来舍不得我着急，这一次也别让我等太久，好不好？”

“沈御风，我有点害怕。”帝常安俯身贴在他手臂边，语气低落。

或许是政务繁杂让人疲惫，或许是沈御风身边让人安心，帝常安竟是就这样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半梦半醒间，他又见到了那两个人。

依旧是在前世他自己的陵墓前，只是这一次没有倚在墓碑前血流如注的沈御风。

“究竟是怎么回事？”帝常安见到来人，实在是做不到保持优雅，“我们不是说好了送我回御风重返北境前，为什么我晚了那么久才想起来？”

黑衣人吊儿郎当道：“那不是在沈御风重返北境前吗？”

帝常安被堵了一下，忽然发现他说的好像没错。

“之所以出了这些变故，是因为重生的人不止你一个。”黑衣人满意地看着哑口无言的帝常安，心里不顺的那口气终于出了点。

白衣人无奈地看了同伴一眼，对帝常安说：“当日之事说起来颇为复杂，我们此番来本就是想让你知道。”

说罢他拉了拉身边的人：“做正事。”

黑衣人撇了撇嘴道：“罢了罢了，就好人做到底吧。”

只见黑衣人拂了拂袖，眼前的场景又变了。

帝常安不再身临其境，而是以第三人的视角重新见证了那场无人知晓的诀别。

沈御风决绝拔剑横在颈间，鲜血四溅，他近乎满足地倚在帝常安墓碑上，用最后的力气拂去了溅在帝常安名字上的一滴血。

他死后，魂灵留在原地，茫然四顾，将目光定在了悲痛欲绝的帝常安身上。

瞬间，他的眼睛便红了：“常安......常安！”

沈御风冲到帝常安的身边，试图触碰他的肩膀，却一无所获。

我不是死了吗？为什么还是碰不到常安？他目光悲怆，近乎苍凉。

帝常安跪在地上痛哭失声，沈御风听着他的泣音，听着他的懊悔，听着他的痛他的泪，心里好似被剜去了一块儿。

“不是你的错，常安。”沈御风跪在他身边，温柔道，“守护天下，扶持承佑，都是我愿意的。”

“喜欢你，爱你，想念你也都是我愿意的。”

沈御风顿了顿，似乎没办法将自刎与帝常安撇清关系换他不自责，只好无奈道：“好吧，左右你也听不见......常安，我很想念你。”

“十二年了，我终于重新见到你了。”

沈御风露出一个温柔的笑：“知道你一直在我身边，我很幸运，也很幸福。只是......”

饱经风霜的眼眸流露出一丝痛惜：“只是，你留在我身边这十二年，似乎并不开心。”

他伸手环抱住帝常安，眼里满是无措和歉疚。

“对不起，让你亲眼见证我的死亡，实在是太残忍了。”

他的视线移向远处，看着由远及近的两个人，目光沉静。

黑衣人见到他们，并没有表现出惊讶，他也没有同沈御风搭话，而是用轻佻的声音道：

“诶？这里怎么还多了一个亡魂？”

沈御风站在了帝常安身前，看着黑衣人再度露出玩味的笑容，他回头一看才发现帝常安早已挡在了自己的身体前。

“嗯？想保护他？”黑衣人颇觉得有趣，“你自己也是个魂灵，还是个不知道怎么游荡了十二年的孤魂野鬼，还想护着他？”

沈御风皱眉正欲言语，却听帝常安坚定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他命不该绝，我想要让他重新活一次。”

“重新像正常人活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