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
往事
“他此次经商的路线,与泉县相隔甚远,即便是去,也不该以两日速度抵达。”
黎玥蹙眉,试探着问:“或是三舅计划有变?”
黎玦不置可否,在书房内踱了两步。
黎玥目光随他而动,心中总觉家主有话要说,果不其然,她见那人停下步子,似下了某种决心,对她道:“玥儿,关于你三舅……有些事,该与你说了。”
“玥洗耳恭听。”
“黎家传至我这一代,只剩下三兄妹,我,你母亲,还有你三舅,此事你是知晓的。”
黎玥颔首。
“我身为家中长子,父亲尚在时,对我要求严苛,我这个人……”他顿了顿,嘴角勾起淡淡自嘲,接着道:“素来严肃古板,不苟言笑,那时黎府下人如此说,想来你们也是这么认为。”
“那时黎府不论是谁,包括你母亲,对我多是敬重,而你三舅不同,三弟是家中最小的孩子,儿时被宠溺惯了,向来淘气,上房揭瓦,下河摸鱼,捉弄邻家小胖子,什么事都做过了。”
“三舅儿时竟是这样的?”
黎玥话里多了一分讶异。
原来三舅也曾有不为人知的一面。
“不错,三弟年少讨喜,偶尔做了坏事,你外祖也不过不痛不痒训斥几句,全家人将他捧在手心,你母亲亦如是。”黎砚峰目光深远,慢慢回忆道:“毕竟和三弟玩乐,可比与我这个严肃大哥相处有趣得多。”
“那会儿三弟与你母亲感情好,但也不至于整日黏着你母亲。”
他说完,似哽了一下,陷入长久沉默。
黎玥轻悄悄接话,“然后呢?”
黎玦默了默,语气逐渐沉重,“那是连年灾荒,黎家举家搬迁,一路遍地饿殍,白骨露野。”
“可偏偏,三弟在这时走丢了。”
黎玥心底一惊。
“你母亲独自一人去寻,最后两人都没回来。”
“父亲快急疯了,能调动的人力尽数去找,但……遍寻不见,饥荒年,人不是人,是食物,旁人传那对姐弟怕早被人当做两脚羊,卖了吃了,你外祖母本就身体不好,听此言论,急火攻心,也在那时候离了人世。”
黎砚峰呼出一口浊气,“那一年,三弟十二岁,你母亲刚及笄不久。”
气氛低沉,闷得让人缓不过气。
黎玥听见自己道:“后来呢,找回了么?”
“是他们自己回来了。”黎砚峰叹息着摇头,继续回忆,“我们找了三个月,本以为希望渺茫,这时候,你母亲和三弟回来了。”
黎玥松下口气。
“他们回来时,家丁误把他们当作乞儿,险些又赶了出去,当时你三舅,何止比乞丐还落魄,你母亲,更是全身上下一块好肉都没有。”
“谁也不知他们走丢的三个月发生了什么,三弟一味沉默,你母亲也只一句话带过,言回来途中遇到点麻烦,所幸已经解决。”
“没人敢多问,只道人平安就好。”
“但自此以后,三弟性情大变,仿若在一夜间长大,变得规矩听话,待人彬彬有礼,也只有在我们兄妹三人间,才露出孩子气一面。”
“他愈发黏你母亲,甚至于寸步不离,你母亲只当他那回吓着了,没太在意。”
“再后来,黎家搬往京城,你母亲要接下圣女的位置,按理来说,圣女不可嫁人,可你母亲偏生爱上了那李家少主,要与他共白首,放弃黎家一切。”
“一早,三弟和我坚决反对,可我……到底是心软了,暗中成全了你母亲。”
“三弟得知此事,与我大闹一场,他……从未闹得如此凶,像极了儿时的他,又不像。”
“但你母亲出嫁已成定局,我仍记得那夜争吵过后,他失魂落魄走出门,对我道,‘没人要他了。’”
为何要这么说?
黎玥不解,对那段往事愈加好奇。
另一边黎砚峰端起茶盏,喝了口茶,接着讲述,“从那之后,三弟对我也戴上假面,他彻底变成了如今的他。”
“懂分寸,识大局,淡定从容,游刃有余。”
他苦笑,“可我越发认不清他了。”
“你母亲出嫁后,他四处飘荡,整日不归家,不知在筹谋些什么,我心下不安,做主让他娶了叶婉。”
“本想着他有了妻儿,会安定下来,但我仍是料错了,他不知何时有了自己的商队,以经商的名义在外走动。”
“没什么能束缚得了他,我对他想做的事也是一概不知。”
“再后来的事你应该知晓。”黎砚峰望向静立的女子,“你母亲嫁入的李家被灭门,江湖令失窃,不知落入谁家。”
“你三舅冲入火海救下你,送你来……”
“嗯,玥知晓。”黎玥打断他的话。
黎砚峰望着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咽了回去,改口道:“我与你说些,是因过往种种,看似命运弄人,实则……总有说不出的怪异。”
“玥儿,你向来聪慧,该有自己的分辨。”
“嗯。”黎玥轻轻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