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飞船在太空里摇摇晃晃，像是新生儿安静地躺在婴儿睡的摇摇床上，又像是温暖的、等待虫子分化成蝴蝶的茧房。

颜惜像是经历了一场走马灯，所有过往全在她的眼前走了一遍，一帧一帧，像是在播放一部又臭又长的电影。有人进场，有人离开，没有人有那个耐心陪她看完这场电影，于是只有颜惜一个人从电影开头一直坐到了结尾。

影片播放到尾声，一帧又一帧开始闪得飞快，到最后所有的声光电全部消失，四周归于平静，什么都没有了，颜惜一个人坐在熄了灯的黑漆漆的电影院里，周遭一个人也没有，只有她一个人呆呆坐在座位上。

颜惜想往外走，可惜外面好像也是同样的黑暗一片。她像是走上了一条很漫长很漫长、一眼看不到尽头的路。这条路上好黑，没有一点光亮，还好冷，她也没找到御寒的衣物，这像是一条漫长的，找不到出口的隧道。

她越走越疲惫，一路上饥寒交迫，饥肠辘辘，她能感觉到自己越来越虚弱，但是她依旧在走，像是上了发条后永动的机械小玩偶。

走……向前走……潜意识里有一个人在这么对她说，别停下，别回头。

要往哪里走？颜惜迷茫地问。又要走到哪里去？

她回头望了望自己的来时的路。来时的路也躲藏到了黑暗里。

我又从哪里来呢？但她没问出口。

没人回答她。

等了好半天，颜惜才从自己的胸腔里听到一个细细弱弱的声音。

那声音说：“听从你的心吧。跟着你的心走。走到那边去。”

心？心又怎么听？那边？那边又是哪边？

颜惜不知道。但颜惜是个勇于尝试的好孩子。

于是她徒手掰开自己的胸膛，没有她料想中的鲜血淋漓，而是很平静，没有一点痛觉，没有一点血腥。

她从胸腔里面捧出了自己的心脏。心脏像琉璃一样清透，像钻石一样闪耀，像彩虹一样漂亮，像蜡烛一样，在绝望的黑暗里摇曳着温暖的光——它在发光。

于是颜惜又有了向前走的理由，有了向前走的勇气。她拖着自己向前走。走了很远的路。走过很长的时间。

走了不知道多久，终于在尽头看见了一道小小的白光。

她开始飞奔向前。

路越来越窄，脚下生疼，但是见到了光亮的颜惜再也不会停下来。

她冲向亮光照射来的地方。

越来越近，越来越亮。

然后她奋力一跃，跳向前方，整个人都沐浴在看不清周遭的刺眼白光里。

……

眼皮底下的眼球开始疯狂转动，瞳孔逐渐放大。

呼吸声从平缓转向急促，从微弱变为沉重，心跳速率逐渐拔高，脉搏加速，体温回升，核心区域的人体温度恢复到37摄氏度的正常水平。

伴随着房间里医疗生命监测仪器发出的各项生理指标数据攀升的“滴滴”声，房间正中央的那个医疗舱里，颜惜缓缓睁开了眼睛。

……

长久的昏睡让颜惜的感官有些失灵。大脑转动也有点迟缓。

她睁着眼睛，盯着距自己头顶不过十厘米的盖板，过去大约半分钟，这才意识到自己是躺在窄小的医疗舱里。

医疗舱里气温很低，颜惜甚至一瞬间感觉不到她自己的四肢。她一会儿觉得自己像个年久失修的木偶，关节生锈，在滴油润。滑前无法正常行动；一会儿又觉得自己像是被放进冰柜里冷冻许久的深海鱼，每一丝肌肉都冻僵了，冻得硬邦邦的，在砧板上拿刀背也砸不开。

颜惜甩甩脑袋，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踹出了脑袋，大脑放空，目光空茫地越过透明的医疗舱窗口，看向天花板。

过了大概十分钟，颜惜感觉到四肢回温了，她终于能彻彻底底找回自己身体的控制权。

她缓慢地蠕动了一下，伸出双手，推开了医疗舱的盖子，慢慢坐了起来。

颜惜翻身跳出医疗舱，医疗舱有半人高，睡的时间太长，颜惜手脚还有点不灵活，差点崴了脚。地上没有鞋子，颜惜只好先光脚站着。

颜惜当时去往康特家基地的时候里面穿着作战服，外面则套了她自己的常服衬衫和风衣。而这些沾满了血污的外套和衣服此时此刻已经消失了。她摸了摸自己的手腕，手上的武器手环和储物戒指也消失了，光脑也不见了。现在她身上穿着的是一整套的病号服。

颜惜甩了甩病号服长过她指尖的袖口，环顾四周，仔细打量着周围的陈设。

整个房间很空旷，占据最大面积的就是正中央的医疗舱和旁边的一堆监测仪器，最左侧有着一个闭着门的柜子，柜子旁还有一扇自动感应门。颜惜没有贸然过去。

她的视线继续环顾房间，不远处的墙壁上吸附着一个虚拟屏幕，不过依旧处于关闭状态。没有了光脑，目之所及只有这个电子设备，颜惜到底是个脱离了电子设备无法很好存活的现代人，她只能去这个虚拟屏幕上碰碰运气。

颜惜走过去，双击点亮了屏幕，还好虚拟光屏处在打开状态，上面显示着日期——八月二十日，下午六点二十分。

颜惜算了算，距离自己当时只身前往康特家族的基地，而后在mf398星上杀死格鲁吉亚和季宴，过去了整整七天。也就是说，她在这个医疗舱里躺了整整七天，这才醒了过来。

颜惜没有解锁虚拟光屏的权限，只能看看首页锁屏界面的信息。旁边居然还有星图和当前坐标，颜惜点进去，发现查看星图和当前位置竟然也需要权限，不过好在坐标倒是开放的，颜惜倒是会算坐标，她在脑子里心算了一下，发现自己目前正处在帝国境外北方的域外区域。

显然，这里已经不是帝国统辖的范围了。

域外？颜惜挑挑眉。

她当时半死不活地躺进那艘穿梭舰里，可没想到会被直接带到域外来。

她回头看了看自己先前躺着的医疗舱，看型号应该是最先进的那一个批次，她之前也只在中央星的大医院里见过，而域外，这个无人管控，充斥着星盗、走私、暴力的弱肉强食的纯黑色区域，竟然有着最先进的设备。<

颜惜掀开病号服看了看自己右肩上原先被击穿的枪伤，发现几乎已经愈合了，而背后那些被激光割出深能见骨的伤口甚至已经结痂了。

显然，这医疗舱是正版。

颜惜伸出手指，隔着皮肤，往自己身上几个重要内脏的位置上压了压。很好，器官都在，精神力也能正常使用，至少排除了被卖到黑市摘掉器官的风险。

她走过去打开了柜门，惊讶地在里面发现了很符合她审美的一套衣服，日常休闲风的宽大长款风衣，再加上简约的内搭和长裤，甚至尺码都是适合颜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