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发财小故事里的须弥冤大头自然不存在,二百动用了所有积蓄才拿下那批璃月的高档丝绸尾货,眼下她穷得荡气回肠。
脱离后院的道路已经安排得清清楚楚,送上门的摩拉杂役姑娘就不再客气了。一连半个月她都在杂役院子里的牌场上大杀四方,过去不敢轻易暴露的好运气这回一次痛快用到极致。被人怀疑出千自然也是有的,然而没有谁能抓到证据。无论是安排上十几个人不错眼的盯着还是故意泼水害她脱得只剩小衣,种种手段全都无功而返,真真正正坐实了某人果然转运这件新鲜事。
拥挤的赌桌旁仓库管事热得脱下和服袖子,亮出缠在胸口的白布,挥汗如雨摇骰盅。她正对面的二百造型也差不多,衣服上被人泼了半碗冷油汤,猫姑娘干脆左一下右一下甩开衣襟,光着膀子拍打赌桌。
这样疯狂的赌局持续不了几天,总要赶在被禁止之前回回买丝绸放出去的血。
“赶紧开!磨磨唧唧磨蹭什么?你孵蛋呐?!”
瘦伶伶的胳膊拍在桌面上,平得跟沙滩一样的黄毛丫头身上根本就没有藏匿机关的地方。她顶着一头热汗,脑门上油亮油亮的,每一个热衷于不劳而获的下人都这幅模样。
仓库管事看了眼挤在二百身边的洗衣娘,后者轻轻摇头。
她都脱成这样了,别说搜出东西,想往里面藏也相当困难。藏哪儿?总不能扒开皮硬塞进去一枚骰子吧!
庄家青着脸揭开骰盅,二四六的同色,二百果然又押中了。跟着她押注的仆人们放声欢呼,场面热烈到魔怔。感觉差不多碰到了对方的极限,她笑着抓了把签子还给坐庄的管事,略微弯下腰讨好道:“谢您带我发财,这是孝敬。”
赌徒上了孝敬,那就是收手不打算再玩的意思,至少今天她不会再出手了。旁边拥着她的仆人们发出阵阵叹息,仓库管事的脸色好了许多。
“算你是个懂事的,”她收下签子,挥挥手赶人:“滚吧!”
“好嘞!”二百立刻用被泼了油的衣服兜起赌签,只要是在离岛范围内,这东西走到哪儿都有人认。
她不再下注,但也没有马上离开赌桌,反而饶有兴致的挤在人群里,宛如螃蟹篓里的泥鳅那样用力挤来挤去。大家虽然怒目而视但也没说什么,看在这几天跟着喝到的肉汤上他们还能勉强忍耐一二。
二百站着看别人投注看到过了午夜才走,明早要当值的人都是这个时候回房睡觉。仆妇们三三两两傍着离开,嘴里骂骂咧咧数着输赢散去,带着一身冷油味儿的杂役姑娘钻回柴房安静蛰伏,第二天一早又跑个没影。
锁国令缺德,但是眼下,它正是二百苦等多年的那阵东风。
“您好,我和久利须先生约了时间见面。”麦色皮肤的眯眯眼姑娘挺直腰板站在万国商会门口,守门的小哥先是一愣,想到如今外国人在离岛的生存状态后他什么也没说,低头一溜烟跑进商会通报。
久利须先生很快就从屋子里走出来,他是个枫丹人,戴着顶在稻妻人看来很有趣的奇怪圆顶黑帽子。第一眼看到二百时他表情有些错愕,完全没有想到这位相当标准的稻妻姑娘会在这种时候登门找他“谈生意”。
她甚至用标准的枫丹语提前写了拜访信预约见面时间!
就……这生意是正经生意吗?
“咳咳咳咳咳,二百……姑娘是吧?请随我来。”
没有人会站在路边和头一次见面的陌生人大喇喇谈买卖,久利须心里不觉得这女孩能带给他什么好消息,但是出于对本地人的尊重他还是请她进门坐下面谈。
万国商会的会址选在距离勘定奉行府不远的民宅内,不远处就是离岛专门管理外国人的远国监司。会址外表和稻妻中等人家的普通宅子一模一样,内部装潢却实打实“国际”,主打一个融合。
坐在璃月风格的茶台旁,二百转着脑袋瞧瞧茶宠又瞧瞧挂在墙上的枫丹咕咕钟。久利须看她就跟看小女儿一样,一个心软顺手就端了盘水果放在她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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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膝行着上前送了两步,洁白莹润的骨质数珠表面蒙有一层淡淡的紫雾。
光华院作为一个寡居的尼姑,为数不多的爱好之一便是收集数珠。无论是一百零八颗的传统款式,还是十八子的把玩手串,都是她的心头好。这么多年各种质地尺寸的数珠她都收集到过,唯独骨珠难寻,尤其还是这种品相,平常见也难得一见。
奶妈这件礼物虽然不一定有多高价值,的确实实在在送到了她心坎上。
她接过细长木匣,从中取出骨珠入手把玩。先是一股湿润的寒意贴着皮肤扩散,紧接着骨珠表面的油润触感异军突起,实在叫人爱不释手。
“你有心了。”光华院摩挲了好一会儿才将数珠放回去收下木匣,再和奶妈说起话时语气都变得和蔼了许多,“继续往下念吧,咱们不能为了庶务让千里小姐耽误功课。”
“是是是!”
再往后,名单上紧着排列的女孩家里都送过价值不菲的财物给奶妈疏通关系,比丘尼对此心知肚明,只是脸上佯做不知。
奶妈着重说起她们的年龄,光华院听完就点头:“你记得很好,这些都是十三四岁的女孩。先放在院子里慢慢调1教规矩,过上两三年刚好得用。”
“只有您能想得如此周到,我只是按照年龄一群一群的给她们记下来,不晓得还有这样的便利呢。”
比丘尼很享受这种质朴诚恳的恭维,她翘起嘴角露出满意的微笑,姿态优雅的举起手边茶盏轻轻抿了一口。
早春的寒风尚未催开满园粉樱,僧服随着动作发出细微沙沙声。奶妈把名单念到末尾,放下纸张皱紧眉头:“光华院大人,千里小姐身边的仆妇总共也就这么多了,此外还剩一个……”
她为难的回头看向门口,比丘尼就知道她指得是哪个人了。
“那个孩子啊……”她放下茶盏,藏在袖笼中的数珠划入掌心,这是她心烦意乱的征兆:“实在是我无能,这么多年也没办法让她改掉那些粗俗的坏毛病。”
奶妈赶紧挺直跪坐的上身,情真意切道:“怎么能怪您呢!那个丫头从根子上就不是个好的,能有现在的造化已经是您百般努力的结果了。”
光华院频繁拨动数珠,沉默片刻叹了口气:“她母亲当年自己想不开,这孩子心里只怕对勘定奉行府怀着恨意呀。”
两人交换目光,奶妈坐回去捂着脸哀叹。
“谁能想到这世上怎会有那样狠心的女人?丈夫和儿子的尸身随随便便就找个地方埋了,女儿也被抛弃,连祭祀也不管不顾的跑去威胁天领奉行……她也不想想自己一条贱命有什么体面可言,就算血溅奉行府又如何?无非螳臂当车罢了。”
“只是让柊家进退两难,那样的孩子,谁知道身上带着什么天生的邪魔!”
奶妈拍着腿发出语调奇怪的埋怨:“那个女人包藏祸心骗了家主大人买下她的女儿,柊家这么多年养育她成人早已仁至义尽。倘若二百还心怀不满,真真是天上地下也不能容她啊!”
话说越是低贱的女孩越会为了向上爬而不择手段,这是所有人的共识。最近几天下面有不少仆妇都来找她偷偷告发二百私藏高档丝绸……真要让那个死丫头跟着千里小姐嫁去九条府吗?这种全无体统的女孩总是很会耍些下流手段,偏偏男人们又极容易被她楚楚可怜的样貌骗了去,万一让她找到机会勾引了九条少爷可怎么办啊!哪户高门人家里没闹出过这样的丑闻?侧室姬妾仗着受宠暗暗害了正室夫人……
奶妈捂着胸口几乎落下眼泪,她甚至已经想到那个时候千里小姐要蒙受怎样的痛苦了。她又一次抬头看向比丘尼,尼姑的表情有些古怪。
“光华院大人?”
“嗯……你是个善解人意的。”光华院手里的数珠停下了,她拿定了主意:“二百的事,我会和分家女儿们的去留放在一起禀报家主,你不要自作主张。”
她毕竟得了神里家主的夸赞,白鹭公主似乎也对她格外有兴趣,哪怕只是为着这句话也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弄死二百。万一奉行大人要拿她另有用处……弄死了到哪里再去找个猫儿眼的年轻女孩伺机安插进神里家的后宅呢?
尤其那孩子父兄母亲全部惨死,本是个蚂蚁一样的贱民却因为几近灭门而不好下手。
“赶尽杀绝终究是有伤天和啊……”勘定奉行的清名不容玷辱,便宜她了,“暂且先看看家主大人作何打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