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星轨尽头的星[番外]
番外星轨尽头的星
这里的春天没有尽头。
我睁开眼时,蓝怀正趴在星图上打瞌睡,亚麻色的发梢垂在纸页上,随着呼吸轻轻晃动,像只停在星轨上的蝶。
他手边的樱花酱罐子敞着口,木勺上还沾着浅粉的酱,阳光透过雕花窗棂落在他背上,织出张暖融融的网——是怀樱小筑那扇老窗的纹路,连木框上的裂纹都分毫不差。
“醒了?”他猛地擡起头,琥珀色的眼睛里还蒙着层睡意,却在看清我的瞬间亮了起来,像被点燃的星,“快来!我算准了今天的星轨,比当年在星象台看到的还漂亮!”
我走过去,指尖抚过他后颈的碎发。触感是真实的,带着阳光晒透的温度,不像七百多年里那些抓不住的幻影。他的头发还是年轻时的样子,没有一丝白,脖颈处的皮肤光滑得像块暖玉,再也找不到当年病痛留下的痕迹。
“算错了。”我指着星图上的猎户座,那里的腰带星偏了半度,像个顽皮的错字,“这里该再往左一点。”
蓝怀的脸颊瞬间红了,像被戳破的小秘密。他抓过木勺往嘴里塞了口樱花酱,含糊不清地说:“我……我故意的!想考考你还记得不!”
这副样子,像极了他十七岁时在星象台跟我争星轨坐标的模样。那时他也是这样,明明错了却嘴硬,最后总会偷偷用铅笔把错误的地方改掉,橡皮屑堆在纸页边缘,像撒了把碎雪。
院子里的永怀樱树正开得热闹,粉白的花瓣落在回廊的青石板上,积了薄薄一层,像谁铺了条通往藤椅的花毯。
樱樱蜷在藤椅上打盹,尾巴尖随着木钟的“咔哒”声轻轻摇晃,看到我时,它跳下椅子蹭过来,喉咙里发出“呼噜”的响,毛发光滑得像匹绸缎——是它最健康活泼的样子,再也不是最后那年瘦骨嶙峋的模样。
“它昨天偷了厨房的鱼干。”蓝怀跟在我身后,手里举着片刚摘的樱花,往我头发里插,“我说了它两句,现在还跟我赌气呢。”
樱樱像是听懂了,扭头用屁股对着他,却用尾巴尖勾住我的裤腿,像在邀功。我弯腰抱起它,它立刻舒服地蜷在我怀里,肚皮贴着我的掌心,暖得像个小炉子。
“你看,还是跟我亲。”我笑着看蓝怀。
他哼了一声,却转身进了厨房,很快端来两碟樱花糕。粗瓷盘边缘的缺口还在,糕上的樱花瓣新鲜得像刚从树上摘的,甜香混着他身上的松木香,漫过鼻尖时,心脏突然被一种久违的、踏实的暖意填满——是七百多年来,无论治理多少领地、见证多少和平都无法替代的暖。
“尝尝?”他把盘子往我面前推了推,眼睛亮晶晶的,“按你当年喜欢的甜度做的,加了双倍的蜜。”
我拿起一块放进嘴里,清甜在舌尖漫开,带着阳光和时光的味道。他果然记得,记得我总嫌他做的太淡,记得我偷偷往酱里加蜜被他发现时的窘迫,记得那些藏在烟火气里的、被岁月磨成珍珠的小事。
午后的阳光正好,蓝怀搬来那把藤椅,我们并排坐着看樱樱追蝴蝶。它跑起来像团白绒球,在花丛里钻来钻去,惊起的花瓣落在我们身上,像场温柔的雨。
木钟在廊下“咔哒”作响,钟摆上的干樱花随着节奏轻轻摇晃,在光影里像只振翅的蝶——是我修好的那只,齿轮咬合的声音流畅得像首歌。
“你知道吗?”蓝怀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花瓣落地,“你后来做的那些事,我都看见了。”
我转过头,看到他眼里映着漫天的樱花,也映着我鬓角的白发——在这里,我的年纪停在了最从容的模样,既有岁月沉淀的温和,又没有千年寿数的沉重。“看到什么了?”
“看到你废除了圣银刑,看到你建了怀樱基金,看到小塞巴斯汀和艾文……”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藤椅的扶手,那里的樱果汁印记清晰得像昨天才留下的,“也看到你……一个人待在地下室的样子。”
我的喉结动了动,没能说出话来。那些深夜里对着他的遗物落泪的时刻,那些看着年轻情侣而心生刺痛的瞬间,那些在王座上强撑着笑意的孤寂,原来他都看在眼里,像看一场隔着生死的默剧。
“对不起。”他突然握住我的手,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没能陪你更久。”
这一次,我没有像过去那样说“不怪你”,只是反握住他的手,把他的指尖贴在我的掌心,让他感受我真实的心跳。“但你看,”我望着永怀樱树,那里的花瓣还在落,像场永不落幕的庆典,“我们现在,不是在一起吗?”
他的眼睛亮了起来,像被点燃的星。我们没有再说话,只是坐在藤椅上,看着樱樱追蝴蝶,听着木钟的“咔哒”声,感受着阳光透过樱花落在手背上的暖。
时间在这里变得很慢,慢得足够让每一片花瓣都落得从容,让每一声钟响都敲得踏实,让每一次呼吸都混着彼此的气息。
傍晚时,蓝怀拉着我去星象台。观测台的铜制穹顶在暮色里泛着银蓝的光,望远镜对准的方向,“怀樱星”与守护星正紧紧依偎,像两颗永不分离的泪。
“你看,”他指着目镜里的光,声音里带着雀跃,“我说过它们会重合的。”
我凑过去,看到两颗星的光晕交织在一起,淡紫色与琥珀色的光融成一片温柔的金,像我们交握的手。“嗯,”我轻声说,“你说的都对。”
他笑着转身,撞进我怀里。下巴抵在我的肩窝,呼吸拂过颈侧,带着樱花酱的甜。“奥斯,”他的声音闷闷的,像怕被风吹走,“这次别再丢下我了。”
“不丢了。”我收紧手臂,把他抱得更紧,像抱住失而复得的整个春天,“再也不丢了。”
星象台的风带着樱花的香,吹起我们的衣袍,像两朵并蒂的云。远处怀樱小筑的方向,永怀樱的花瓣还在落,樱樱的叫声隐约传来,木钟的“咔哒”声混着星轨转动的轻响,像首永恒的歌谣。
在这里,没有战争,没有离别,没有短暂的寿命与漫长的等待。
只有永远的春天,永远的星轨,永远的彼此。
永远的他。
我好想他。
我们会一起看着樱花开了又开,一起数着木钟的“咔哒”声过每一天,一起在星象台记录“怀樱星”的轨迹,直到时光的尽头,变成两颗真正的星,永远依偎在对方的轨道里,亮在彼此的目光里,像最初遇见时那样,从未分开。
这大概就是蓝怀说过的“永远”了。
藏在樱花里,落在星轨上,握在彼此的手心里,甜得刚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