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他的守护者
我是他的守护者
“小心点,别摔了。”我站在板凳下扶着他的腰,指尖触到他棉布衬衫下温热的皮肤,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因踮脚而绷紧的肌肉线条。
他比去年高了些,肩膀也宽了点,褪去了少年人的单薄,却依旧保留着那份干净的柔软。
“没事啦。”他回头朝我笑,发梢的水珠滴落在我手背上,凉得像碎冰,“去年的樱花茶还剩小半罐呢,妈妈说混合着今年的新花,味道会更醇厚。”
他的声音里带着属于初夏的轻快,像雨滴敲在青瓦上的节奏。我看着他认真的侧脸,看着他睫毛上沾着的细小雨珠,突然想起第一次在星象台遇见他时,他也是这样,抱着本星图册,眼里的光比星辰还亮。
原来,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雨停时,天边挂起了彩虹,像座七彩的桥,一头搭在怀樱小筑的屋檐上,另一头隐在远处的云层里。蓝怀拉着我跑到后院,那里的菜畦被雨水浇得油亮,苏婉种的番茄冒出了淡紫色的小花,蜜蜂在花丛里嗡嗡地飞,翅膀上沾着湿漉漉的光。
“你看那个蜗牛!”他指着篱笆上一只慢吞吞爬行的蜗牛,壳上还沾着片樱花花瓣,“它背着花瓣在旅行呢。”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那只蜗牛确实顶着片粉白的花瓣,在翠绿的篱笆上挪动,像艘小小的花船在绿波里航行。蓝怀蹲在旁边,拿出随身携带的小本子,用铅笔细细地勾勒着,笔尖在纸页上沙沙作响,与远处的蝉鸣交织成一片温柔的声浪。
“等下我们去河边钓鱼吧?”他突然擡头,眼睛亮晶晶的,“我爸爸说雨后的鱼最容易上钩,还能摸河蚌呢。”
“好啊。”我笑着点头,伸手擦掉他鼻尖上沾着的泥点,“不过先说好,钓上来的鱼要让苏婉做红烧的,我可不吃清蒸的。”
“知道啦,你最挑食了。”他哼了一声,却把本子往我面前推了推,“你看我画的蜗牛,像不像戴着王冠的国王?”
纸上的蜗牛被画得圆滚滚的,壳上的花纹被描成了繁复的王冠,头顶的樱花花瓣被涂成了粉色,旁边还歪歪扭扭地写着“花国王”三个字。
我看着那稚气却认真的笔触,突然觉得,所谓的岁月静好,不过就是这样——有人陪你看蜗牛爬行,有人为你画下笨拙的画,有人把你的喜好记在心里。
蓝茂早已备好了钓鱼竿,是用竹子做的,竿梢系着粗麻线,鱼钩是他亲手打磨的铁钩,闪着朴素的光。“这可是我年轻时用的家伙,”他拍着钓鱼竿的竹身,眼里满是怀念,“当年就是用它,钓上来过两斤重的大鲤鱼,给你妈妈补身子呢。”
苏婉在竹篮里放了些饭团当诱饵,又塞给我们两条毛巾,叮嘱道:“别玩太久,傍晚要下雨的。”
河边的柳树被雨水洗得格外绿,枝条垂在水面上,像少女散落的长发。蓝怀脱掉鞋子,赤着脚踩在浅滩的软泥里,激起一圈圈涟漪。他的脚趾蜷起来,像只受惊的小猫,却执意要往水深处走,说“那里的鱼更大”。
“小心脚下的石头。”我拉住他的手腕,他的皮肤被河水浸得微凉,却带着阳光晒过的暖意。
“知道啦。”他反手握住我的手,十指相扣,掌心的薄茧蹭过我的指腹,带来一阵细微的痒,“你看,我找到河蚌了!”
他的另一只手里捧着只巴掌大的河蚌,贝壳上沾着墨绿色的水草,在阳光下泛着珍珠母的光泽。“说不定里面有珍珠呢。”他兴奋地说,抱着河蚌跑到岸边,用石头小心翼翼地敲开。
蚌壳打开的瞬间,一股腥甜的水味涌出来,里面却没有珍珠,只有鲜嫩的蚌肉在微微颤动。蓝怀的脸上闪过一丝失望,却很快又扬起笑容:“没关系,晚上让妈妈做爆炒蚌肉,肯定好吃。”
我看着他乐观的样子,突然觉得,那些曾经让我辗转反侧的担忧——关于寿命的差距,关于种族的隔阂——都在这样的日常里,被悄悄磨成了细碎的沙。重要的从来不是能相伴多久,而是相伴的每一刻,都能像这样,把失望酿成新的期待。
钓鱼竿突然动了动,线被拉得笔直。“上钩了!”蓝怀兴奋地喊,用力往上一提,一条银闪闪的鲫鱼被拉出水面,在阳光下翻跳着,水珠溅了我们一身。
“好大!”他抱着鱼,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眼里的光比河面的波光还要亮,“今晚有红烧鱼吃啦!”
我们把鱼放进竹篮,又摸了些河蚌,直到夕阳把河水染成金红色,才恋恋不舍地往回走。蓝怀赤着脚,裤脚卷到膝盖,小腿上沾着泥点,像幅随性的水墨画。他手里提着竹篮,里面的鱼偶尔扑腾一下,溅起的水花打在他脚踝上,引来他一阵轻笑。
路过巷口的杂货店时,老板娘笑着喊住我们:“蓝怀,你妈妈让你买袋糖回去,说要做杨梅汤呢。”
“好嘞!”蓝怀应着,拉着我跑进店里,踮着脚从货架上取下一袋□□糖,又拿起两个玻璃瓶,“奥斯,你要不要酸梅干?这个牌子的最好吃。”
我看着他熟练地和老板娘讨价还价,看着他把找零的硬币小心翼翼地放进裤兜,看着他眼里闪烁的、属于人间烟火的光,突然觉得,血族的永生再漫长,也抵不过此刻的温暖。
回到怀樱小筑时,苏婉已经在院子里摆好了矮桌,上面放着刚摘的杨梅,红得像一颗颗小灯笼。蓝怀把鱼和河蚌交给苏婉,转身跑进屋里,拿出我们的“小世界”木雕,小心翼翼地放在矮桌上。
“你看,”他指着木雕底座上新刻的纹路,那里是条蜿蜒的小河,河边蹲着两个钓鱼的小人,“我加上了今天的故事。”
阳光透过永怀樱的枝叶,在木雕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那些新刻的纹路里还残留着木屑,带着松木的清香。我看着那两个依偎在一起的小人,突然明白,我们的故事从来不是写在纸上的传奇,而是刻在木头里、记在心里的,一点一滴的平凡。
晚饭的红烧鱼果然很香,鱼肉鲜嫩,汤汁浓郁,蓝怀不停地往我碗里夹,说“多吃点,补补魔力”。苏婉做的杨梅汤酸甜可口,冰块在碗里叮当作响,驱散了初夏的闷热。蓝茂喝着自酿的米酒,哼着不成调的小曲,眼角的皱纹里盛满了笑意。
饭后,蓝怀拉着我去星象台。夏夜的星空格外清澈,银河像条发光的绸带,横亘在墨色的天幕上。他搬出那张旧藤椅,让我坐下,自己则像往常一样,蹲在旁边,手里拿着星轨日志,指着天边的星辰给我讲那些古老的传说。
“你看那个星座,”他指着一片暗淡的星群,“哈里斯导师说那是‘守护者’,是专门守护在意的人的星座。”
“嗯。”我看着他被星光照亮的侧脸,心里像被灌满了星光,“就像你守护我一样。”
他的脸颊瞬间红了,像被晚霞染透的云霞。他低下头,用铅笔在日志上画了个小小的星象,旁边写着“和奥斯钓鱼的夜晚”,字迹比去年工整了些,却依旧带着孩子气的认真。
夜风穿过星象台的穹顶,带来远处永怀樱的清香,还有怀樱小筑木钟的报时声,“当——当——”敲了十下,像在为这个夜晚轻轻伴奏。蓝怀靠在我膝盖上,仰头看着星空,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歌,像只安心的小猫。
我低头看着他,看着他眼里闪烁的星光,看着他嘴角扬起的浅浅笑意,突然觉得,所谓的永恒,不过就是这样——有人陪你看遍四季,有人为你记下点滴,有人把你的名字,刻进自己的生命里。
永怀樱的青果在夜色里轻轻摇晃,像在为我们的故事点头。那些曾经的阻碍、曾经的恐惧、曾经的跨越,都在岁月的打磨下,变成了缠绕在我们之间的藤蔓,坚韧而温柔,将我们的生命紧紧连在一起。
蓝怀在梦里轻轻喊了声我的名字,像句藏在星光里的告白。我伸手,轻轻按住他的后颈,那里的皮肤温热,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柔软。星轨在天幕上缓缓流转,织女星与河鼓二再次相遇,像我们的生命,一旦交织,便再也无法分离。
天快亮时,露水打湿了我们的头发。蓝怀依旧靠在我怀里,呼吸均匀,像只熟睡的小兽。我小心翼翼地抱起他,往怀樱小筑走去,月光在地面上织出一张银色的网,将我们紧紧包裹其中。
路过永怀樱树时,我停下脚步,看着那些在夜色里泛着微光的青果,突然想起蓝怀说过的话——“等果子熟了,我们就做樱花酱,抹在面包上吃”。
原来,幸福从来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而是这样简单的期待——期待果子成熟,期待下一次钓鱼,期待每一个有彼此陪伴的,平凡的明天。
回到怀樱小筑时,苏婉已经起来准备早饭了,厨房里飘来米粥的香气。
我把蓝怀轻轻放在床上,看着他恬静的睡颜,看着他发间沾着的一片樱树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