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他
我想他
我没有回头,只是擡手抹去额角的冷汗。掌心的伤口早已愈合,却留下一道浅浅的疤痕,像枚永恒的印记——那是冲破结界去见蓝怀时留下的,此刻正随着魔力的流动微微发烫。“再练一个时辰。”
塞巴斯汀没再劝,只是将安神剂放在石台上,转身退到阴影里。他跟随我多年,比谁都清楚,一旦我认定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又一次魔力冲击袭来时,我没站稳,踉跄着撞到身后的石壁。坚硬的黑曜石硌得后背生疼,眼前阵阵发黑,耳边却突然响起蓝怀的声音——那天在怀樱小筑,他抱着我的手臂,仰着头说“我陪你”,眼里的光比星辰还亮。
心口猛地一暖,那些几乎要失控的魔力竟奇迹般地平复了些。我扶着石壁站稳,看着训练场地面上因魔力碰撞而裂开的纹路,突然无比想念那棵永怀樱下的矮桌,想念那杯凉透的花茶,想念那个会为我笨拙包扎伤口的少年。
“塞巴斯汀。”我喘着气开口,声音因脱力而有些沙哑,“备车。”
怀樱小筑的灯光在暮色里像颗温暖的星。我站在院门外,看着蓝怀蹲在永怀樱树下,正用刻刀小心翼翼地雕琢着什么。夕阳的金辉落在他发顶,将那截露在袖口外的手腕染成琥珀色,动作专注得像在完成一件稀世珍宝。
“在做什么?”我放轻脚步走过去,生怕惊扰了这份宁静。
蓝怀吓得手一抖,刻刀在木头上划出一道歪歪扭扭的痕。他擡起头,看到是我,眼睛瞬间亮了,像被点燃的小灯笼:“奥斯!你怎么来了?”
“想你了。”这句话脱口而出时,连我自己都愣了一下。血族的矜持在他面前像层薄冰,总是轻易就碎裂成水。
蓝怀的脸颊“腾”地红了,像被夕阳吻过的云霞。他低下头,用刻刀轻轻刮着木头上的划痕,小声说:“我、我在给你做护身符。我爸爸说,用永怀樱的木头刻成星昙花的样子,再泡过晨露,就能带来好运。”
他手里的木块已经初具雏形,确实是星昙花的模样,花瓣边缘被刻得圆润光滑,看得出费了不少心思。“还没做好……”他有点不好意思地把木块往身后藏,“等做好了再给你。”
“我看看。”我伸手去拿,指尖触到木块的瞬间,感受到一股微弱却温暖的魔力——那是蓝怀的魔力,带着阳光和樱花的气息,纯净得像山涧的清泉。
“你注入了魔力?”我有些惊讶。人类的魔力本就稀薄,像他这样能主动将魔力注入物品的,并不多见。
“嗯。”他点点头,眼睛亮晶晶的,“我问了哈里斯导师,他说只要心里想着‘要保护这个人’,魔力就会留在木头里。我每天都对着它说好多遍……”
后面的话他没说完,只是红着脸低下头,耳朵尖却比永怀樱的花瓣还要红。
我握着那块温热的木块,感觉眼眶有些发热。这个笨蛋,总是用他最纯粹的方式,给我最厚重的感动。血族的护身符需要繁复的咒语和珍贵的魔法材料,可在他这里,只需要一颗想保护我的心,就足够了。
“很好看。”我认真地说,将木块放进贴身的口袋里,让它贴着心口的位置,“比城堡里那些镶嵌宝石的护身符好看多了。”
蓝怀笑得眉眼弯弯,像偷吃到糖的孩子。他拉着我在矮桌旁坐下,转身跑进屋里,端出一碗热气腾腾的甜汤,里面浮着几颗圆润的汤圆,散发着桂花的香气。“我妈妈做的桂花汤圆,说吃了能安神。”
瓷碗的温度透过指尖传来,暖得人心里发颤。我舀起一颗汤圆,咬开薄薄的糯米皮,香甜的芝麻馅在舌尖化开,混着桂花的清冽,像把整个秋天的温柔都含在了嘴里。
“好吃吗?”蓝怀托着下巴看着我,眼里满是期待。
“嗯。”我点头,又舀起一颗,“比城堡里的甜点好吃。”
他笑得更开心了,自己也拿起勺子,小口小口地吃着。夕阳的余晖透过永怀樱的枝叶,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随着眨眼的动作轻轻颤动。
我们就这样安静地吃着汤圆,谁都没有提觉醒仪式的事,也没有说那些沉重的担忧。空气里只有桂花的甜香,和永怀樱花瓣落在地面的轻响,温柔得像个不会醒来的梦。
直到暮色四合,蓝怀才像是终于鼓足勇气,小声问:“训练……很辛苦吧?”
我顿了顿,看着他眼里的担忧,点了点头:“有点。”
“会疼吗?”
“嗯,有时候会。”
蓝怀的眼圈瞬间红了,他放下勺子,伸手轻轻握住我放在桌上的手。他的掌心很暖,带着做手工留下的薄茧,一点点熨帖着我指尖的凉意。“那……我能为你做点什么?”
“陪着我就好。”我反握住他的手,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就像现在这样。”
他用力点头,眼泪却不争气地掉了下来,砸在我们交握的手上,像颗温热的珍珠。“奥斯,你一定要平安回来。”他哽咽着说,“我还想跟你一起看星象台的新星轨,还想让你看我新刻的木雕,还想……还想跟你一起吃很多很多次桂花汤圆。”
“好。”我擡手擦掉他的眼泪,指尖触到他滚烫的脸颊,“我答应你,一定平安回来。”
这一次,我没有丝毫犹豫。因为我知道,这句话不仅仅是承诺,更是支撑我走下去的信念。
夜幕降临时,我该回城堡了。蓝怀送我到门口,手里拿着一盏小小的灯笼,灯笼的骨架是用永怀樱的枝条做的,上面糊着一层半透明的纸,里面点着一根小小的魔法蜡烛,散发着柔和的暖光。
“这个给你。”他把灯笼塞进我手里,“路上黑,照着点。”
灯笼的提手处缠着一圈细细的红绳,上面挂着一个小小的木牌——正是他白天刻的星昙花护身符。“这样,它就能一直陪着你了。”
我握着那盏温热的灯笼,感觉心里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我会带着它的。”
走到巷口时,我回头望去,蓝怀还站在怀樱小筑的门口,手里挥着一盏小小的灯笼,像暗夜里的一颗星。看到我回头,他用力朝我挥手,灯笼的光晕在他脸上明明灭灭,映出他眼里的光。
“奥斯,加油!”他的声音顺着夜风传来,带着点孩子气的响亮,却清晰地钻进我心里。
我朝他用力点头,转身走进夜色里。灯笼的暖光在我身前铺开一小片光亮,照亮脚下的路,也照亮了口袋里那块温热的星昙花木雕。
回到城堡时,已是深夜。训练场的灯还亮着,塞巴斯汀正站在石台前,小心翼翼地整理着那些魔法卷轴。看到我回来,他愣了一下,随即躬身行礼:“殿下。”
我没有说话,只是径直走向训练场中央。黑曜石魔杖在我掌心微微发烫,体内的魔力又开始躁动,像要冲破皮肤的束缚。
但这一次,我没有像往常那样强行压制。
我闭上眼睛,感受着口袋里星昙花木雕的温度,想起蓝怀含泪的眼睛,想起他说“我陪着你”时的坚定,想起桂花汤圆在舌尖化开的甜。那些温暖的画面像一道道光,顺着血液流遍四肢百骸,将那些狂暴的魔力一点点温柔地包裹起来。
原来,力量的掌控不止有强硬的压制,还可以有温柔的安抚。
就像黑暗需要星光来照亮,狂躁的魔力,也需要爱来驯服。
我缓缓睁开眼,黑曜石魔杖在我掌心流转出温润的光泽,不再是以往的冰冷锐利,而是多了一丝柔和的暖意。训练场地面上那些因魔力碰撞而裂开的纹路,竟在这温柔的魔力拂过下,慢慢愈合了。
塞巴斯汀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大概从未见过如此“温顺”的魔力。
我看着掌心的魔杖,突然明白了大长老那句话的另一层含义——他或许并非真的要阻止我,只是想看看,这份“温暖”是否真的能让我变得更强。
血族的力量向来以暴戾著称,可如果能有温柔作为缰绳,或许能走出一条不一样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