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飞雪
漫天飞雪
夕阳的金光穿过回廊,将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几乎要交叠在一起。
蓝怀靠在石柱上,小口喝着水,我手里捏着那块温热的木雕,谁都没有说话,却有一种奇异的安宁在空气里流淌。
我看着他被夕阳染成金色的发顶,突然觉得,这样的时光,似乎也不错。
看着他一点点进步,看着他眼里的怯懦被自信取代,看着他对我生出越来越多的依赖……这种感觉,比独自构建出最完美的空间结界,还要让人满足。
也许,这就是“被需要”的滋味。
像藤蔓找到了可以依靠的墙,像星子找到了可以环绕的月,像他……找到了可以信任的我。
而我,似乎也在这份依赖里,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独一无二的牵绊。
回廊外的樱花树,在晚风中轻轻摇曳,落下一地粉色的温柔。
实战考核的前一夜,月光像一层薄纱,轻轻覆在麦克弗森城堡的尖顶上。我站在书房的落地窗前,指尖无意识地划过窗台上那盆荧光草——那是从蓝怀客房里挪来的,此刻正散发着柔和的绿光,像极了他眼睛里的光。
书桌上摊着一本摊开的《高阶防御魔法解析》,书页上密密麻麻的批注都是我白天整理的要点,从空间屏障的魔力节点分布,到应对突袭时的应急咒语,每一条都尽可能写得浅显易懂。
这些,本该是血族圣子不屑于关注的基础内容。可一想到蓝怀白天练习时,因为屏障突然溃散而沮丧地蹲在地上的样子,我就忍不住想再多写一点,再多准备一点。
“殿下,这是您要的安神香。”塞巴斯汀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将一个小巧的银质香薰炉放在桌角,里面的月光石随着魔法催动,散发出淡淡的冷香。
“放在那里吧。”我头也没回,目光依旧落在窗外那片被月光照亮的花园。不知道怀樱小筑的那棵永怀樱,此刻是不是也在月下舒展着花瓣?蓝怀是不是正趴在工作台上,对着他的魔杖唉声叹气?
塞巴斯汀放下香薰炉,却没有立刻离开。他站在原地,看着我书桌上的笔记,犹豫了一下,还是低声开口:“殿下似乎……很在意那位蓝怀小客人?”
我握着钢笔的手顿了顿,墨水滴在纸上,晕开一小团深色的印记。“他是我的朋友。”我淡淡地说,语气里却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坚定。
“朋友”这两个字,从血族圣子的嘴里说出来,似乎有些突兀。塞巴斯汀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化为了然的温和:“是,殿下。”他躬身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房门。
书房里重新恢复安静,只剩下香薰炉里的月光石发出的细微嗡鸣。我拿起那张写满要点的纸,反复看了几遍,总觉得还不够。蓝怀的魔力波动很特别,温和却不够稳定,像怀樱小筑门口那串被风吹得摇摇晃晃的风铃,稍不留意就会偏离节奏。
实战考核不仅要考防御,还要考应对突袭的反应速度。以他的性子,遇到突发状况多半会慌神,到时候……
我放下纸,起身走到魔法镜前。镜面光滑如银,映出我银灰色的长发和紫色的瞳孔——这是血族幼崽的形态,也是蓝怀最熟悉的样子。我擡手,指尖凝聚起一丝魔力,轻轻点在镜面上。
镜面泛起一圈涟漪,随即浮现出怀樱小筑的景象。
蓝怀果然在院子里。他背着月光,蹲在永怀樱树下,手里握着那根旧橡木魔杖,正对着空气一遍遍练习屏障。魔杖顶端的光芒忽明忽暗,屏障时聚时散,像个不听话的孩子。
“又失败了……”他懊恼地把魔杖往地上一戳,双手抱住膝盖,把脸埋了进去。月光落在他颤抖的肩膀上,像给那点小小的沮丧镀上了一层银霜。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微微发疼。
这个笨蛋,总是这样。明明已经很努力了,却还在为一点点失误自责。
我伸出手,指尖几乎要触碰到镜面里他的身影。有那么一瞬间,我想穿过这面镜子,走到他身边,像白天在回廊里那样,握住他的手腕,告诉他“没关系,我在”。
但我最终只是静静地看着。
有些路,必须他自己走。有些坎,必须他自己跨。我能做的,不是替他扫清所有障碍,而是在他需要的时候,递上一把能支撑他的伞。
镜面里,蓝怀突然擡起头,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朝着镜子的方向望了过来。他的眼睛在月光下亮得惊人,带着点茫然,又有点期待,像在寻找什么。
我下意识地收回手,镜面的涟漪瞬间散去,重新恢复成光滑的银面,映出我有些慌乱的脸。
心脏跳得有点快,像刚才在回廊里被他不小心碰到手腕时一样。
他感觉到了?感觉到了我透过魔法镜投去的目光?
血族的窥探魔法一向隐秘,除非……对方与自己有着强烈的情感共鸣。
我看着镜中自己微微泛红的耳根,突然觉得,这面冰冷的魔法镜,似乎也成了连接我和他的纽带,无声地传递着那些不敢宣之于口的在意。
过了好一会儿,我才重新镇定下来,回到书桌前。我拿起笔,在那张要点纸的末尾,又添了一行字:“别怕,我就在考场边缘。”
字迹比前面的要潦草些,带着点不易察觉的仓促。
做完这一切,我将纸仔细叠好,放进一个信封里。信封是用星昙花瓣做的,带着淡淡的香气,遇水即溶,只有在阳光下才能显露出字迹——这是血族传递秘密消息的方式,此刻却被我用来给一个人类幼崽写“考前贴士”。
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我自嘲地笑了笑,将信封收好。明天一早,让塞巴斯汀悄悄放在蓝怀的课桌抽屉里就好。
夜渐渐深了。香薰炉里的月光石依旧散发着冷香,荧光草的绿光柔和地映在书页上。我坐在书桌前,没有再看书,只是望着窗外的月亮,心里反复描摹着蓝怀练习时的样子。
别慌,笨蛋。
我在心里默念。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明天,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在。
像星昙花守护着夜晚的光,像永怀樱守护着怀樱小筑的暖,像我……悄悄守护着你每一次笨拙的、却又无比认真的成长。
月光穿过窗棂,落在那张叠好的信封上,像给那份无声的守护,盖上了一枚温柔的印章。
实战考核的场地设在学院中央的试炼广场,巨大的魔法结界将广场与外界隔绝,结界壁上流动着淡金色的符文,像一层坚固的蛋壳,将所有目光与期待都锁在其中。
我站在广场边缘的观礼台阴影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那里藏着一枚空间传送符,只要我想,随时可以瞬移到蓝怀身边。阳光透过结界的缝隙洒下来,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斑,却驱不散我心头那点莫名的紧张。
蓝怀站在考生队列里,比平时更瘦小了些。他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浅蓝色衬衫,手里紧紧攥着那根旧橡木魔杖,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露出光洁的额头,上面渗着细密的汗珠,连耳根都泛着紧张的红晕。
“下一位,蓝怀。”负责考核的导师高声念到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