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寂
孤寂
飞往英国的航班穿透云层,将南川的一切远远抛在身后。
商寄靠窗坐着,面无表情地看着舷窗外翻滚的无尽云海,像一片冰冷的、没有生气的冻湖。
手心里被粗糙布条磨破的伤口已经结痂,留下暗红色的丑陋疤痕,偶尔还会隐隐作痒,像是在提醒他那场狼狈不堪的逃亡和那个雨夜锥心的背叛。
脸上的红肿早已消退,但父亲那记耳光的灼热感和那些“变态”、“丢人”的辱骂,却像烙印一样刻在了灵魂深处。
最深的伤口,来自谢聈。
那双曾经让他心动、让他觉得与众不同的清冷眼睛,最后看向他时,只剩下冰冷的厌恶和毫不留情的决绝。
那些话,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冰棱,在他心里反复穿刺。
“我不爱你了。”
“我想过正常人的生活。”
“我不想因为同性恋变成一个笑话。”
原来他视若珍宝的感情,在对方眼里,只是一场“幼稚的游戏”,一个急于摆脱的“笑话。”
恨意,如同黑色的原油,从心脏最深的裂缝里汹涌而出,迅速淹没了最初的疼痛和难以置信。
他恨谢聈的残忍,恨他的背叛,恨他轻而易举地否定了一切。
更恨自己像个傻子一样,掏心掏肺,却被人当作垃圾一样丢弃。
也好。
商寄扯出一个冰冷的、扭曲的笑。
恨比爱容易多了。
恨让人清醒,让人坚硬。
抵达英国,一切都是陌生的。
阴郁多雨的天气,晦涩难懂的口音,截然不同的文化氛围。
他被安排进一所管理严格的私立预科学校,为申请大学做准备。
他切断了与国内几乎所有人的联系,换了所有的联系方式。
除了定期给母亲报平安的、措辞简短的邮件,他拒绝接收任何来自南川的消息。他不想知道关于那个人的任何事,一点也不想。
他把自己变成了一座孤岛,用冷漠和疏离武装起来。
曾经那个阳光开朗、话多闹腾、像个小太阳一样的商寄,彻底死在了南川那个暴雨倾盆的午后。
现在的他,沉默寡言,眼神冰冷,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他不再打球,不再参加任何集体活动,拒绝一切无意义的社交。
他把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投入到学习里,用一种近乎自虐的方式逼迫自己前进。
他不再依赖那些小聪明和直觉,而是像谢聈那样,用最严谨、最刻苦的态度去钻研每一个课题。
他要证明,没有谢聈,他只会更好。
他做到了。
优异的成绩让他顺利进入了顶尖的大学,选择了最苛刻的金融专业。
他像一台上满了发条的学习机器,精准、高效,不知疲倦。
大学毕业,进入投行,从最底层的分析师做起。
伦敦金融城的竞争残酷而激烈,高压环境足以压垮许多人。
但商寄适应得很快。
这里的规则冰冷而直接,弱肉强食,一切用业绩说话。
这很适合他。
他习惯了用数字和逻辑说话,习惯了隐藏所有情绪,习惯了在觥筹交错间戴着完美的面具,冷静、犀利、甚至有些冷酷。
他越来越成功,职位越来越高,账户里的数字越来越惊人。
他买了伦敦金融城附近的高档公寓,开名车,戴名表,出入高级场所。他拥有了很多人羡慕的一切。
但他依旧不快乐。
巨大的公寓空旷而冰冷,装修是现代极简风格,黑白灰的主色调,线条硬朗,没有多余的温度,像样板间一样一丝不苟,也毫无生气。
酒柜里摆满了昂贵的酒,但他很少喝醉,因为厌恶那种失控的感觉。
他不再是小太阳,他变成了自己曾经最不喜欢的那种人。
——冷漠、功利、封闭。
十年间,他不是没有遇到过示好的人。
男女都有。
但他就像一块被冰封的石头,无法给予任何回应,也拒绝任何人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