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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身为君谋,此局解君忧

此身为君谋,此局解君忧

冬月十九,周道长殁于雪虐风饕的长夜。

那封信是周其清掐算好时间,让岁宁遣人送去顾府的。这一去一回的耽搁,也让顾真赶不及来见他最后一面。

那一日雪下得极大,压断了庭院里的槐树枝。

许多人登门吊唁,也是这时岁宁才知晓,周其清曾替宋氏在荆州拉拢了这么多势力,乃至临死前都在为自己的学生铺路。

十日前还远在建康城的顾真也来了。

她卸去了满身琳琅环佩,一身缟素,风尘仆仆,难掩舟车劳顿的疲惫。

顾真在灵堂前上了三炷香,与故人作道别,又停在檐下看了许久的风雪。

岁宁恭敬道:“屋外风寒,夫人到前厅落座吧。”

顾真没移步,只问:“你家公子何在?”

“还请夫人稍作歇息,容我去通传一声。”

她也一整日没见到那人了。

后院的老媪说:“公子整日未出门,送去的饭食一口未进,请女郎去劝劝他吧。”

庭前积雪未清,地上铺满了零落的枝叶。

层层叠叠的纱帐垂在窗前,昏暗吞噬了角落里的光,唯有推开的门缝透过一道光亮,又在岁宁踏进门槛之后顷刻合上。

“滚出去!”角落里传来道嘶哑的声音,一方砚台砸了过来,在青砖墙上磕出一个凹槽。

岁宁平静地捡起那方辟雍砚,望向蜷缩在墙角的身影。地上满是折断的毛笔,揉皱的麻纸,写废的文稿。她越过满地狼藉,朝他走了过去。

“在为先生写悼文吗?”

“请你,出去吧。”宋聿低垂着头,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像是在恳求她留给自己一丝体面。

室内昏暗得连他的轮廓也勾勒不清,岁宁蹲伏在他身前,与之对视。

“那你要一直把自己关在屋里吗?”

宋聿蜷曲在宽大的白袍里,散落的发丝掩去所有的残破与不堪,形容狼狈。

“我不知道……我愧对先生十三载传道授业,成不了治世的谋臣,连给他的悼文……都写不好。”

“绍君年方二十有一,怎料定以后也做不好?”岁宁执起他冻得指节通红的手,贴在自己温热的面颊上。从前巧言令色,现在却不知说什么话才能慰藉他。

“手这么冷,怎么都不生炭火啊?”

她一来一回,替他去取了盆炭火来,又往盆中添了许多银炭。

周其清为了他,连自己的死都算计进去了,而这份算计,她也参与其中。

这是唯一一次,她内心惧怯,不敢去求宋聿姑息纵容。于是只能用沉默的岁月守着经年的秘密,再无法诉之于口。

不禁想起些陈年旧事,炭火上涌的热流熏得她眼睛都酸涩了。泪水滴落在炭盆里,又化作水汽顿然消散。

颓废在墙角的人,这时才有了些动静。

“怎么哭了?”

岁宁摇了摇头,道:“熏着眼睛了。”

宋聿捧着她的脸庞,替她拭去眼角的泪,竟不合时宜地落下一个吻来。

温热的呼吸间夹杂着一丝清苦的药香。

看着他一身缟素,头上还系着孝布,岁宁骤然清醒了。她心里暗骂着疯子。平时那么守规矩的人,眼下却成了放肆的疯子。

此时此刻,不论是相拥,还是亲吻,都是不合时宜的。

“不要如此。”

宋聿把她整个人都圈进怀中,交颈相拥,力道之大,感觉要将她的脖子都折断了。

他问:“今日为何不愿意?你也将弃我而去吗?”

也?岁宁愕然僵在他怀中,他到底还是察觉到了什么。她屏息凝神,在他耳畔含糊不清地咬字:“我愿意的……但不是在此时,也不是在此地。”

他应了声好,才缓缓松开了禁锢住她的手。

岁宁想起自己来时的目的,同他说:“顾氏的人来了。”

宋聿垂下眼睫,若有所思。

“要我趁先生亡故,与她谈合作么?恕我……办不到。”

“你不愿意去的话,就让我去好了。”岁宁轻抚过他的眉眼,代他擦去面上沾染的墨迹,轻声道,“绍君,安心送先生最后一程吧。”

呼啸的寒风裹挟她往前院去。

顾真坐在靠窗的桌案前,神色怅惘。桌上煮好的茶早就凉透了,杯中茶也一口未饮。

岁宁着人撤下茶水,再去煮一壶热茶来。

她上前去与顾夫人施了一礼,说道:“公子忧思成疾,若夫人有要事相告,可改日再来。若您愿意的话,也可以与我商谈。”

“你?”顾真目光鄙夷地看向窗外,竟是瞧也不瞧她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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