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鸿门宴(2)
赴鸿门宴(2)
墨色劲装男子垂首,声音恭谨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戚太医,家主有命,务必请夫人同行。府中软轿已备,断不敢让夫人劳顿分毫。”
戚玉嶂袖中指尖微蜷,面上却依旧是一派温润如玉的谦和,只那眸底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寒芒:“哦?侯爷盛情,倒教玉嶂惶恐了。”
车帘内,封灵籁的心弦倏然绷紧。她素手轻轻复上戚玉嶂的手背,指尖微凉,低语如风:“看来,这侯府龙潭,是非闯不可了。”
戚玉嶂剑眉紧蹙,回望她时,眼中尽是忧色:“可你的腿……”
“无妨。”封灵籁唇角勾起一抹淡若寒梅的笑意,眸底却冷冽如冰,“既已摆下这般阵仗,你我便去会一会那位明远侯,瞧瞧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戚玉嶂见她心意已决,只得暗叹一声,朝那墨衣男子颔首道:“如此,有劳阁下引路。”
男子抱拳一礼,转身之际,手腕微不可察地一翻。
霎时间,道旁阴影中,两队玄甲侍卫如鬼魅般无声涌出,铁甲森然,步履沉凝,分列两侧。
四人擡着一顶软轿,稳稳落于车前,垂下的纱幔轻拂,露出内里雪白貂绒,奢华中透着逼人的寒意。
肖灵音手撩开车帘一角,目光如电,扫过侍卫腰间佩刀,那刀鞘之上暗刻的流云纹饰,令她瞳孔骤然一缩。
戚玉嶂俯身,长臂一揽,已将封灵籁稳稳抱起。宽大袍袖顺势拂落,恰到好处地掩住了她裙裾之下那抹若隐若现的寒铁锋芒。
墨衣男子见二人登轿,嘴角牵起一丝意味深长的弧度,翻身上马,轻叱一声。队伍启程,玄甲侍卫铁靴踏在地上,发出沉闷而整齐的声音,在渐浓的暮色里,宛如催魂的鼓点。
曲正文望着那顶渐行渐远的软轿,眉头拧成了川字,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温润的玉佩,忧声道:“这明远侯……端的是深不可测。”
肖灵音收回锐利的目光,指尖在车壁上轻叩两下:“走。”她顿了顿,声音清冷如霜,“回去备下醒酒汤,今夜,怕是少不得一番周旋。”
车夫应了一声,抖缰调转马头,仍忍不住回望那森然远去的队伍,低语道:“小姐,那侯府的人,瞧着……好生煞气。”
肖灵音默然不语,只将车窗严丝合缝地关紧。
*
软轿轻晃,封灵籁透过帘隙,冷眼瞧着都京腊八街市的繁华。红灯笼高挂,人声鼎沸,粥香四溢,却半分也入不了她的心。她心中所盘算的,是即将踏入的侯府深渊。
“夫人瞧着窗外,可是念着南方的景致?”墨衣男子的声音骤然在帘外响起,近在咫尺。
封灵籁心中微凛,这才察觉他不知何时已策马贴近车窗,正透过同一缝隙望来。
“北地腊八,果然比南边热闹几分。”她不动声色地将身子略略后仰,指尖却悄然抚过罗裙下冰冷的刀柄。
男子似未察觉她的小动作,朗声笑道:“南人重清寒,北地喜暖冬。夫人若得闲,今夜可与戚太医同游夜市,别有一番风味。”
软轿驶入明远侯府大门。
封灵籁借着整理鬓边碎发的动作,指尖微挑车帘,目光如蜻蜓点水,瞬间已将府门气象摄入眼底。
侯府门庭开阔,五间三启的朱漆大门厚重威严,其上御笔亲题的“明远侯府”金匾,铁画银钩,龙飞凤舞,自有一股皇家贵胄的迫人气势。
门前一对汉白玉石狮,左踏绣球,右抚幼狮,威仪赫赫,却又暗蕴着一丝世家沉淀的儒雅。
转过影壁,十几级青石台阶如天梯般铺展而上。两侧几根黑漆明柱巍然矗立,柱础之上,瑞兽图腾形态各异,栩栩如生,透出古老世家的底蕴与神秘。
“夫人留神。”戚玉嶂的声音适时响起。
下轿瞬间,封灵籁足尖微一踉跄,戚玉嶂眼疾手快,揽住她的同时,宽袖拂过裙摆,已将那一线寒光彻底掩入流云锦缎之中,随即打横抱起,紧随墨衣男子前行。
庭院深深,古柏虬枝盘结,枝干上缠绕的红绸本该是喜庆之色,细观之下,却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那金漆暗纹竟如水波般隐隐流动,似符非符,似画非画,流转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邪异气息。若有精通此道的肖灵音在此,或能窥破几分玄机。
穿过垂花门,戚玉嶂脚步微不可察地一滞。
东侧回廊的朱漆栏杆上,每一块栏板所刻的繁复纹样,竟与古柏红绸上的金漆符文,如出一辙。
封灵籁与他目光一触,彼此眼中皆已凝起十二分的警惕。
前方引路的墨衣男子蓦然回首,耳垂一点红宝石在廊下灯光映照下,闪过妖异血芒。
“侯爷已在沉香阁恭候二位多时。”他擡手示意方向。
封灵籁微微颔首,目光流转间,却见戚玉嶂正凝望着远处一座飞檐如剑的小楼。
楼角之上,一尊青铜獬豸兽昂首向天,在残阳余晖中,泛着冷硬幽暗的光泽。
行至沉香阁前,墨衣男子身形悄然隐去,换作一位身着绛紫轻纱的侍女迎上。她莲步轻移,裙裾无风自动,腰间禁步竟寂然无声,显是轻功已臻化境。
戚玉嶂脚步猛地顿住,斜阳金辉穿过檐角,正落在那侍女低垂的侧脸上。柳眉含烟,杏眼盈盈,竟与昔日那未中蛊毒,清丽绝伦的美鲛人,有七分肖似。
封灵籁广袖之下的手倏然握紧,面上却依旧温婉娴静,波澜不惊。
“奴婢紫苏,恭迎戚太医、戚夫人。”紫衣侍女盈盈下拜,腕间一对金镶玉镯相击,发出清越玲珑之音。
戚玉嶂抱着封灵籁,颔首还礼:“有劳紫苏姑娘。”
“贵客,请随奴婢来。”紫苏柔声指引,纤纤玉指伸出,指甲上淡紫色的蔻丹在灯笼暖光下流转着珍珠般温润的光泽。
封灵籁眸光微凝,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眼前女子。单是那腕上价值不菲的金镶玉镯与指尖精心晕染的淡紫蔻丹,便绝非寻常婢女所能享用。
紫苏似有所感,微微侧首,恭敬问道:“夫人可是觉得有何不妥?”
封灵籁心头微凛,此女竟如此敏锐,她面上不露分毫,只随意赞道:“府上这几株寒梅,倒是开得精神。”
紫苏唇角弯起一抹恰到好处的温婉笑意,既不谄媚,亦不失礼:“夫人好眼力。这梅园乃侯爷亲手布置,每至岁寒,暗香浮动,疏影横斜,是府中冬日里最清雅的去处。”
言语间,已引着二人穿过几重院落回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