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花如刃
飞花如刃
封灵籁独立梅林边缘,柳眉紧锁,心头一股无名火起,偏又无处发泄。行走江湖多年,何曾遇过这般人物?武功明明不弱,行事却全无章法,更说出那等轻狂言语,直叫人又恼又恨,偏生无可奈何。
她足下生风,疾步返回美人城中心,要了间上房,紧闭门户。
铜盆盛满清水,她掬起水便往脸上泼洒,纤指用力揉搓,仿佛要洗去方才林中沾染的尘埃与那令人心烦意乱的余温。
铜镜中映出她玉容微红,水珠沿着精致的下颌滚落,可那股子没来由的躁郁,无论如何也涤荡不去。她深深吸气,欲要凝神静气,可梅林中那双带着戏谑与灼热的眼眸,偏生在她识海里挥之不去。
荒唐!简直荒唐!
她将手中素巾狠狠掷入盆中。
*
窗外,美人城的夜色渐浓,华灯初上。街巷间丝竹盈耳,笑语喧阗,衬得这销金窟愈发热闹非凡。
封灵籁小憩半日,精神已复。草草用过晚饭,她便提起那柄从不离身的狭长佩刀,闪身出了房门。
曲正文既在此处现身,那太阴宫的少宫主与被她掳走的肖灵音,多半也藏匿在这美人城的七百余间香闺之内。
她身形如貍猫般轻捷,沿着环绕中心巨大舞台修建的回廊潜行。
每过一间房前,便凝神屏息,侧耳细听片刻动静。
三楼之上,尽是留宿客人的雅室,她的身影在雕梁画栋间时隐时现,唯有裙裾偶尔带起一丝微风。
舞台之上,正是两个时辰一次的歌舞盛筵。此刻一群彩衣舞姬正随着悠扬丝竹翩跹起舞,引得台下宾客如痴如醉,喝彩连连。
封灵籁对此视若无睹,一双明眸只锐利地扫视着四周,心念唯系一人——肖灵音。
忽地,四道灿然金绸如天河倒泻,自穹顶垂落,光耀夺目。
台上舞姬如潮水般退去,换上一队身着水蓝束腰长裙的佳人。她们云髻高挽,花冠玲珑,臂间披帛随着曼妙身姿流转飞扬,恍若碧波仙子临凡。
丝竹之声陡然转急,鼓点密集如雨。
封灵籁的脚步不由自主地顿住,目光被耀眼的金绸吸引,倚在朱漆围栏上,俯首向楼下舞台望去。
一舞方毕,蓝裙舞姬们如盛放的蓝牡丹般定格。
舞台中央机括轻响,一方巨大的圆形莲台自地下缓缓升起,竟高过了舞台。
莲台之上,赫然立着一位身披粉金流霞长裙的女子。薄纱覆面,只露出一双湛蓝如深海寒星的眸子。
她手中一柄金扇轻摇,扇面上繁复的花纹在玲珑灯火与夜明珠辉映下,流光溢彩,摄人心魄。
封灵籁一时竟看得有些痴了,倚着栏杆,浑然忘了寻人之事。倒也怪不得她,此等绝色舞姿,便是心如止水之人见了,恐也难以自持,遑论是她?
粉金丽影素手轻扬,一手金扇翻飞,一手倏然抓住一条垂落的金绸,绕着莲台疾走一圈,随即足尖一点,身姿如穿花蝴蝶般凌空飞起。
莲台缓缓沉降,复归原位。
而她,仅凭手中金绸借力,竟如飞天神女般在围楼穹顶之下盘旋飞舞。时而旋转如陀螺,带起裙裾如金莲怒放;时而飞掠似惊鸿,身姿轻盈得仿佛挣脱了尘世束缚。
封灵籁只觉置身仙境画本之中。四周不知何时悄然弥漫起淡淡云雾,更添几分飘渺意境。
但,她心头那点警兆却随着粉金女子每一次飞近而越发清晰,隐隐不安如藤蔓缠绕。
她的心跳,竟不受控制地随着那抹粉金身影的每一次迫近而擂动。
粉金女子身影飘忽不定,骤然间,手腕一翻,一蓬月季花瓣自她掌心激射而出。
花瓣离手,竟发出尖锐破空之声,片片边缘闪烁着金属般的寒芒,化作漫天飞刃,铺天盖地直袭倚栏观舞的封灵籁。
“不好!”封灵籁眼神一厉,足下急点,身形如风倒卷。手中长刀铮然出鞘,瞬间在身前舞出一片密不透风的银亮光幕。
叮叮当当。
柔嫩花瓣撞上刀光,竟发出金铁交鸣般的脆响,火花迸溅。
饶是封灵籁刀法精妙,仍有数片锐利花瓣如毒蛇般穿透刀网,擦过她手臂,瞬间划开几道殷红血痕,火辣刺痛。
粉金身影借着花瓣掩护,如鬼魅般欺近回廊,足尖一点栏杆,已跃进封灵籁所在的楼层。
其速快逾闪电,趁着花瓣雨势稍歇,双手如穿花拂柳,直取封灵籁握刀的手腕。
封灵籁只觉腕间“内关”、“神门”两xue一麻,一股酸软无力感袭来,手中视若性命的长刀竟被对方轻巧夺去。
“你!”封灵籁惊怒交加,疾退数步,欲拉开距离。
粉金女子薄纱下的唇角似乎勾起一抹嘲弄,竟看也不看,反手便将那柄寒光凛冽的长刀朝楼外虚空抛去。
“我的刀!”封灵籁魂飞魄散,不顾一切地扑向围栏边缘,失声惊呼。
就在长刀即将坠入下方人潮的刹那,一截素白如练的水袖倏然自更高处某间雅室的窗内飞出,轻柔一卷,便将那刀裹住,随即闪电般缩回,连同那刀一起,消失得无影无踪。
封灵籁擡头望去,只见上方层层回廊早已挤满了闻声出来看热闹的宾客,男男女女,人头攒动,或惊诧,或好奇,或漠然地看着她。
那截卷走她刀的白袖,如同凭空蒸发,再无半分痕迹可寻。
封灵籁心头焦灼如焚,目光如电扫过层层叠叠的人头,却只看到一张张陌生的面孔。
就在她心神剧震、搜寻无果的瞬间,粉金女子已如影随形地欺近,一把扣住她尚在发麻的手腕。
“走!”
不容抗拒的力道传来,封灵籁只觉身体一轻,竟被对方拉着,自六层高的回廊边缘一跃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