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速之客
不速之客
封灵籁轻声吟哦着扉页上的诗句,心头倏然一震。这几句分明描绘的是天上星宿,可为何要突兀地题写在这武学秘籍的卷首?诗与拳法,风马牛不相及,其中莫非藏着什么玄机?
她压下疑惑,继续翻阅。
书册封面虽沾染了暗沉血迹,又历经风雨侵蚀,内页字迹却尚算清晰。
第二页,赫然是一幅繁复玄奥的星图。星辰排列成奇异诡谲的图案,旁边密密麻麻批注着艰深晦涩的文字。
封灵籁虽不解其意,但那些字里行间隐隐透出的磅礴气韵与深邃奥妙,令她直觉此物非同小可。
她接连翻过数页,尽是些星相轨迹的图解与招式拆解的精要。直至末页,才见寥寥数语警醒:
“以天地为基,引星辰为力。习此二十八星宿拳法者,须心静若古井无波,意动似清风无迹,调和阴阳,贯通周天,方能窥见其中真谛。切莫贪功冒进,亦不可半途而废,否则气机逆乱,走火入魔,悔之晚矣!”
原来如此!
水东升师父临终所托付的秘籍,竟是这威名赫赫的“二十八星宿拳”。
封灵籁轻轻抚过书页上那铁画银钩,力透纸背的字迹,一股沉甸甸的责任感与激昂的斗志油然而生。
她暗自立誓:定要将师父的绝学传承下去,不负所托!
*
天色微熹,铅灰色的云层又沉沉压下,细密的雨丝再度飘洒临安城。
封灵籁推开客舍轩窗,潮湿清冽的水汽挟着凉意扑面而来。
她提了长刀,径直往戚玉嶂房中走去。一夜过去,不知曲正文是否已脱险境。回廊地面被斜飞的雨丝打湿,泛着清冷的光。
她擡首凝望,远处山峦在烟雨迷蒙中若隐若现,不禁幽幽一叹:此番临安之行,波折横生,不知能否在中秋月圆之前安然返回无名镇?
行至戚玉嶂房外,她以三长两短的暗号轻叩门扉。
门应声开了条缝,露出小曲稚嫩的脸庞。
封灵籁闪身入内。屋内只他二人,曲正文双目紧闭卧于榻上,面色依旧苍白如纸。桌上放着一碗热气氤氲的药汤,苦涩的气息弥漫在微凉的晨光里。
“肖姐姐天蒙蒙亮才去歇息,我熬好了药,师父才走的。”小曲压低声音道。
封灵籁闻言,悬了一夜的心终于落定。戚玉嶂既放心留小曲在此,曲正文想必已无性命之忧。
她将长刀轻放桌案,探手试了试药碗温度,“我在此陪你,你去给曲公子喂药吧。”
小曲感激地点点头,有人作伴,便不那么孤单了。他小心翼翼端起药碗,行至榻边,轻唤道:“曲公子,该用药了。”
曲正文眼睫颤动,艰难地睁开困倦的双眼。视线模糊了片刻,才渐渐聚焦。
只见榻前立着一个端着药碗的陌生孩童,正朝他展露纯真的笑容:“曲公子,我来喂你喝药。”
他转动眼珠,环视室内,除了这孩童和一位立于桌旁,气质清丽却陌生的女子外,并未见到师姐和昨夜那位救命恩人的身影。
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我……我师姐呢?”
小曲见他醒来,面现喜色,忙答道:“肖姐姐守了你整整一夜,今早见你脉象平稳些,才回房歇息去了。”
曲正文眼中掠过一丝深深的愧疚。他强撑着想要坐起,稍一动弹,周身伤口便如撕裂般剧痛,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
封灵籁见状,一个箭步上前,轻按他肩头将他推回榻上:“莫要乱动,当心伤口迸裂!”
曲正文自幼在师门长大,除了师姐师妹,何曾与旁的女子如此近身接触?被这么温软柔荑一按,耳根瞬间火烧火燎起来。
他目光微闪,带了几分少年人特有的羞赧,磕磕绊绊道:“多……多谢姑娘……”
“要谢便谢你师姐吧。”封灵籁退开一步,示意小曲,“快喂他喝药。”
小曲一勺勺将温热的药汁喂入曲正文口中。
曲正文的目光却总是不自觉地飘向那背对床榻,静坐桌旁的窈窕身影。苍白的脸颊上,悄然浮起两抹极淡的红晕。
小曲见他脸色似乎好转,只道是药力见效,心中不由暗赞师父医术通神。
封灵籁静坐椅上,心思全然系在那本“二十八星宿拳”上。昨夜她辗转反侧,将那星图在脑中反复勾勒推演,却始终如雾里看花,难窥门径。
罢了,待戚玉嶂得空,再去请教于他,看他能否参透其中玄机。
*
正午时分,赤日如熔金,高悬于万里碧空。晨间落下的雨水被灼热的阳光蒸腾,化作丝丝缕缕氤氲的地气,弥漫在街巷之间。
街前巷尾的乞儿们,被无情的烈日炙烤得奄奄一息。他们拖着疲惫饥饿的身躯,蜷缩在酒楼客栈屋檐下那窄窄的阴凉角落里,苟延残喘。
心善的店家尚能容忍一二,而那悦来客栈的掌柜,却嫌恶地瞥了一眼门外几个褴褛的身影,朝店小二使了个眼色。
店小二会意,抄起门边一把大扫帚,凶神恶煞地冲到门外,劈头盖脸就朝那几个蜷缩的乞儿打去:“腌臜东西!滚!这也是你们能躺的地界?污了爷的门面!”
扫帚带着风声狠狠落下,乞儿们被打得痛呼惨叫,慌忙爬起,一边狼狈躲闪,一边苦苦哀求:“大爷饶命!别打了!我们这就走!这就走!”
店小二见他们连滚带爬地逃开,这才冷哼一声,拄着扫帚,叉腰站在门口,满脸鄙夷地骂道:“滚远点!再让爷瞧见你们躺在这儿,打断你们的狗腿!”
乞儿们瑟缩着,拖着更加沉重的脚步,一步一挨地向深巷挪去。
其中一个年纪最小,腿脚似乎不便的孩子,走得尤为艰难,频频回头望向那凶恶的店小二,眼中满是委屈与怨毒,却敢怒不敢言。
封灵籁在厅内用饭,见此情景,心生恻隐。她端起桌上那盘尚有余温的馒头,起身便向外走去。
刚至门口,与一群身着艳丽红裙,面覆轻纱的女子擦肩而过。一阵浓烈得近乎刺鼻的玫瑰香风扑面而来,熏得她下意识蹙紧了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