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人割舌(8)(大修)
何人割舌(8)(大修)
林墨娘踉跄奔入苍山深处,脚下枯枝噼啪断裂,每一步皆踏在生死边缘。
蓦地里脚下一空,天旋地转,犹如断线纸鸢沿陡壁滚落。
尖石如刀,撕裂罗裳;枯枝化鞭,在她肌肤上刻下道道血痕。
好容易止住跌势,眼前金星乱迸,口中腥甜弥漫,右臂剧痛钻心。
然身后疯道人癫笑如跗骨之蛆,愈来愈近。
林墨娘银牙紧咬,强撑起身,踉跄前行。膝上血肉模糊,深可见骨,她却不敢稍停。
停下便是万劫不复,便是翻身之望尽化飞灰。
她不甘!不甘此生喑哑,不甘芳华凋零。
心中一把火烧着:但得嫁入高门,纵是为妾,也要挣出这泥沼命运,换一身锦绣荣华。
荆棘丛生,木刺深扎指缝,痛楚早已麻木。
汗血交杂,自额角滑落渗入唇间伤口,咸涩刺人,她却连舔拭的力气也无。
擡眼但见乱石滩在残阳下无尽延伸,恍如她那望不到头的宿命。
水声轰鸣如闷雷,一条白浪滔天的凶河横亘眼前。身后癫笑追魂,身前深渊拦路。
回头是死,前进亦恐无生。
“哈哈哈,逮着你啦!”阴恻恻笑声刺入耳膜,激得林墨娘浑身一颤。
她再不犹豫,提起破烂裙摆,决然踏入冰冷河水。
寒流如刀,寸寸割肤。
绣鞋罗袜尽湿,衣料沉甸甸拖拽其身。
林墨娘死盯对岸密林,牙关紧咬:但能过河,便有生机!
河底暗石嶙峋,几次险些绊倒。激流冲得她摇摇欲坠,却仍死抠突出石块,指甲迸裂亦不自知。
终是挣扎上岸,脱力瘫倒,肺腑如灼,眼前发黑。
“好……累呵……”气息奄奄间,只觉眼皮重逾千斤,恨不能就此永坠黑暗。
“累了便好生歇息罢!”九幽寒风般的声音骤响。
林墨娘瞳孔骤缩,心擂如鼓,几乎破膛而出。
她死盯着本应被河水阻隔的疯道人,喉间只挤得半声破碎呜咽。
道人袍摆滴水,显是涉水追来。
那柄泛着幽光的锯子在枯指间翻转,每转一圈,便凌迟一分她残存的希望。
“小娘子倒能跑。”道人歪首,血丝眼中跳动着疯狂火焰。
其步轻若无物,却每一步都砸得林墨娘心弦欲断。
她瘫软泥泞中,眸蒙死灰。泪混血污蜿蜒而下,在残阳下折射凄光。
忽忆起赵生雕木偶时那专注漠然神情——自己岂非正是命运掌中即将支离的玩偶?
道人扭曲面容厉如鬼魅,嘴角越咧越开,黄牙参差。
“咯咯”怪响自喉间发出,浊目兴奋转动,如在欣赏血腥杰作。
“报应……”此念如绞索,骤然缠紧其心,带来窒息冰寒。
料峭春风拂过,吹不散浓重死气。
道人佝偻身影完全吞没林墨娘,一如她曾投于赵家墙上的阴翳。
彻骨悲凉自心底涌起,瞬间淹没了她。
颓然跌坐间,忽觉半生所为,恰似春蚕作茧,吐丝自困,落得个咎由自取。
“不……不要……”微弱哀恳未出,便被道人铁箍般的鹰爪扼断喉间。
己亦难辨,这究竟是对命运的乞怜,还是对罪愆的忏悔。
林墨娘被迫仰首,喉间嗬嗬作响,脚尖在泥地划出凌乱痕迹。
窒息剧痛炸开,迅速蔓延。
涣散瞳孔中,似已映出黄泉鬼影,死亡阴寒顺脊攀爬,欲将她吞噬。
此刻心中唯存一愿:但得天神垂怜,救拔水火,纵为奴为婢,永堕轮回,亦在所不惜!
正当意识即将涣散,永堕黑暗之际——
颈间铁钳骤松。
林墨娘如断线木偶跌落,后背重撞河石,竟不觉痛,唯有劫后余生的虚脱茫然。
但见方才狰狞如魔的道人,竟僵立数步之外。血丝双眼圆睁,面上惊怒交加,似被无形巨力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还傻坐着作甚?”清冷女声破空而来,打破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