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小时候写命题作文，最难的题目是我的梦想和我的爸爸妈妈。

前者是想不出有什么值得期待的地方。后者则出于不了解。

一个抓不住，一个看不见。

她自由生长，笃定自己是个不被爱的小孩。

不期望就不会失望，这么多年都是这样来的。

日子凑合凑合，终究会过去。

等日后她也化为一捧灰，那些爱恨情仇，也终究会随着埋葬在时间的尘埃里。

她是这样想的。

一直以来，也是这样安慰自己的。

可现在，突然看到程月蛮揭开伤疤，对一个陌生灵魂倾诉那些不足以外人道也的故事，她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办……

心中的一座高塔轰然倒塌，她被重重掩埋。

多年前的刺痛又在此时隐隐发作。

她很想再说点什么，去追问那些年程月蛮后不后悔，问她她痛不痛，问她最绝望的那些年，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可她张不开嘴。

这一刻，就连呼吸都是多余的。

她太害怕程月蛮会看出什么。

更害怕自己会忍不住说一句抱歉。

最后打破这份窒息的，反而是程月蛮。

标志性的笑，带着三分洒脱，三分自嘲，“哦呀，没注意就对你说了这些，你别放在心里啊，我就是随口说说……”

随口说说吗？

程蝶的嗓子彻底干哑了。

她不懂程月蛮。浅显的见识，也不过来自那些微弱的标签。母女三十载，到最后反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签了约法三章，但附录却补充了十几条，条条都是在维护小蝶。

程蝶看得心里酸涩，但还是配合的签字。

“我不喜欢欠人情，总之，只要你不伤害小蝶，也不伤害月满，我就能收留你。”

打入内部出乎意外的顺利，程蝶的目光直白地落在了程月蛮的脸上，她很想看清这个女人到底在想什么。

程月蛮喜欢争抢，蛮横无理，让人连架都不敢和她吵下去。网吧有人泡面浪费了水，或者多拿了根火腿肠，她能在网吧念叨好几天。

可有时候，偏又大度的让人匪夷所思。

张凡，赵梦妮，都是程月蛮收留的。她待那些人，有时候比待她还亲。

就连现在——

“虽然小蝶看不到你，但你还是不要出现在她面前，更不要吓到她。”

不确定意识体需不需要休息，但程月蛮还是在主卧里给她腾了张小沙发——那是更早时，两人还没分房睡时，小蝶睡过的小床。

她有将近二十多年没再用过，有次去程月蛮房间那东西，看到了还觉得鄙夷——那么久。

后来偷偷丢掉，但还是被程月蛮捡了回去。

“那很重要。”

……

“你就在这里休息吧，毯子我放旁边了，你能盖吗？啊不对，你能拿起来吗？要不要我帮忙？应该只有我能碰到你吧？”说到最后，程月蛮竟然还有点得意。

“沙发爱惜点，那可是我给我俩小家买的第一件家具，看到这东西我就想到我们娘俩受的苦……”

又开始唠叨了，可这次却不会觉得太讨厌，甚至还能耐心听下去。

早上又是被程月蛮打电话的声音吵醒，

她用毯子蒙住头，小声嘟囔，“吵死了，我多睡会，今天不用上班。”

“什么？”

明显要柔和许多的音色在耳边绽开。

程蝶瞬间清醒了，擡眼看着面前年轻版的程月蛮，一瞬间有点庆幸，也有点遗憾。

“早。”她愣愣地打招呼。

没想到她会睡得这么沉。

程月蛮也觉得新奇，盯着她看了好一会，直到程蝶不自在地轻咳一声，才收回视线。

快要开学了，小蝶约了朋友买文具，早早就出门了。

程蝶在房间内晃了一圈，还没想好要做什么，正打算找程月蛮谈谈，那女人却雷厉风行，连早餐都没吃，换好衣服，对镜化了个夸张的妆，丢下一句，“我有事，要出门”，连反应的机会都不给，换上高跟鞋就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