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情
灼情
次日,躲在山后的日头日头冒出一点惨白的脸,它像是在翻着白眼,眼白发出了点幽微的晨光。
顺安像往日一样端着一盆凉水进来侍候主子盥洗,一脚踹开房门,将水盆扔在地上,叉着腰,道:“时辰不早了,该起来了!”
他说话颇不耐烦。
昨日太傅和他夫人来过后,凌睢应当知道这这个庄子都是他们收买的人,既然都知道了,顺安也没必要继续在他面前演好人了。
顺安站在原地抖了腿良久,也没听见凌睢的回应,“人呢?装什么死?”
说罢,他绕过屏风,却见本该放在地上的鞋不见了,顺安奔上去掀开床幔一看。
没人!
凌睢他跑了!
凌睢的手指死死扣着墙头凸起的砖棱,鞋在挂着雪的潮湿的墙面上打滑。这道墙的后面便是一处山林,不远处有一勾小溪,顺着那条小溪走,他便能下山,从前慕九龄带他去那处捕过鱼,他尚且还认得路
只要翻越了这最后半米墙——后颈突然一紧,一根粗粒的麻绳锁住他的咽喉,将他整个人往后扯。
站在不远处的顺安道:“赶紧将人抓回来!”
他们始终害怕将人就地勒死,不敢用太大的力,凌睢一手扣着墙,一手不住挣扎想将脖子上的麻绳弄下来。
头一扬将套在脖子上的绳挣脱开,凌睢半截身子都露在了墙的外面。
“上啊,上啊,把他抓回来,若是人跑了谁负责!”
听了顺安这话,原本拉麻绳的两人上前去攥住凌睢的双脚,活像是要将人拖下水索命的水鬼。
幸而此时凌睢瞧见了不远处有一披着蓑衣的人走来,应当是住在这山里的农人,他仿佛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
凌睢死死攀着墙,十只手指被磨得破烂也管不了这么多,那人走到这面墙下时,凌睢失声喊道:“老人家!教教我——”
他使双腿使劲往后蹬,伸长手臂、五指,极力地想要抓住那老人的蓑衣。
墙下的老人见状愣了半宿,但还是本能地伸出手去够高处的凌睢。
可谁料脚下突然多了一人的力气,三人扯着他的双脚,硬生生将他从墙上拽了下来,狠狠掼在地上。
顺安拍了拍手,气愤道:“拖回去,将人看紧了!”
那站在墙下的老人见到凌睢突然消失在他眼前,一个劲儿奔到了这庄子的门前。
侍卫听闻有人敲门后便将门打开,瞧见是一个农人,扫了他一眼问:“你有何事?”
“我......”那人刚一开口就瞧见了被人拖拽着拉回屋内的凌睢,他看见了他像是燃起来什么希望,可那群人将门“砰”的一关,便什么都没了。
“方才那人......是怎么回事啊,他好像一直在呼救。”
侍卫破口道:“不该你管的事别管!你知道这庄子谁的么?将人得罪了,你一家老小都别想活命了!”
他眼里黯了黯,恭敬道:“是是是。”
侍卫一面赶人,一面关门:“看什么看,快走!快走!”
大门“砰”的一声关上,什么都没了。
屋内,两个下人将凌睢的手用绳子绑起来。
顺安在一旁将桌上的茶盏,墙角玄关处的花瓶......屋内一切可用来杀人的东西都派人搜捡起来。
“这些,这些全都捡起来,别让他拿着做刀使。”他负手在屋内环顾。
一群人风风火火将屋内处理好,带着东西出去,只留双手被绑着的凌睢一人在屋内。
风和雪一同从未关上的窗户外飘进来,雪花被吹得漫天飞舞。下的很紧,很急。
不知从何处飘进来一片雪花,落在在这暖阁内不过片刻就化了。留不住,像是催命符。
慕九龄瞥过头去低声咳嗽,跪在一旁为他请脉的太医见状不免提了提心。
太医:“陛下龙体脉象虚浮,肝木横逆泛脾,怒成冒昧,可......可是为情所困?”
一旁的孙志海闻言顿了顿。
“咳咳咳,何情能困住朕?”慕九龄垂眸,眼里写着无奈。
太医喟叹一声:“陛下旧伤未愈,而今夙夜忧思,又兼情愈结......老臣斗胆,陛下莫若暂时将恩恩怨怨都先放一放。”
“朕知道。”慕九龄淡漠道,
太医:“臣下去给陛下开几副调养身子的药。”
说罢,便自径退下。
这时候孙太傅却突然开口说话,他道:“人这一生中本就有许多力不从心的事、求而不得的事,爱而不能的事,陛下,该放下的总要放下啊,上天不给你东西,您再怎么强求,却也是求不来的。”
孙志海:“臣在西南那位友人已经派人去请了,若是肯出来,现在或许在赶往京城的路上了。”
“嗯。”
他孙志海长叹了一声:“陛下既然都将他送到了城外的庄子上,不如就忘了他吧。忘了他,对您对他都好。”
慕九龄心痛如绞,的确,忘了他,他们不再彼此纠缠彼此折磨,这对凌睢对他自己都好。
良久,慕九龄平淡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