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3章回忆

第413章回忆

“她听不到。”稍微沉默一会儿，赵清书坚声回道：“父亲，二姨娘逝去多年，而今只怕早已重新转世。”

“是这样吗？”赵勤的表情恍惚起来，嘴角微勾起一抹浅笑，眼神落向窗外，像是在看着不知名的虚空。良久才慢慢地说道：“不会的，她不会转世，定然还在地下等着我。”

漫不经心的语气中带着浓重的情感，像是蓄满雨水的乌云，黑得看不到其他东西。

感情一事，向来难以说清道明，尤其是旁人的感情，局外者能懂多少？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赵清书抿唇沉默着。

只是，看着赵勤压抑飘忽的表情，她仿若也跟着难过起来。

“我第一次遇见惜儿时，是在十三岁那年。那天我醉了酒，借着酒意跟着几个同窗到花街柳巷找乐子，却不小心撞到了别人身上。我深知是自己不对，当时就道了歉，但是那人并不领情，抬手揪住我的领口，连着几个仆从一起，把我按在地上狠揍着。”

这是要……给她讲述他与瑾惜相遇的故事吗？赵清书很是诧异，但只是静然地听着，并没有打断他的叙说。

心里，多少有些期待。父亲与生母相遇的经过，是诞生她的开始，个中的缘由让她很是憧憬。

“我的那几个同窗见势不妙，都装作不认识我，漠然地走开。我一个人无法跟好几个身强体壮的人抗衡，被狠狠地抓住，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他们都是时常作恶的人，知道怎样打人最痛，而不会伤及肺腑，我被他们推攮到墙角边，拳头如同雨点一样落在我身上。现在说出来也不怕你笑，那时候，我以为自己会就这样被打死。”

赵清书哪里笑得出来？曾经误以为自己会死的经历，她不止一次遇上。濒临死亡时，不仅仅是身体上的痛苦让人难忘，最无法释怀的是那种深刻在骨子里的绝望，与遗憾。

“那时还不算晚，周围有好些人在旁边观看，我试图求助，但是他们故意避开我的视线，甚至视而不见。就在我快要失去意识时，惜儿忽然从人群里冲出来，用她素来只用作弹奏的古琴狠狠敲在那些人身上。惜儿天生力大无穷，那些人反应不及，被她打得‘哇哇’大叫。当时，惜儿狠下心要救我，哪怕那些人威胁她也不理，只是拼了命地朝他们身上狠狠敲打。”

这么说起来，她异于常人的力气，是遗传自瑾惜？原来生母留给她的，不止是“玉溪琴”。暗暗想着，赵清书的心里多出一分欢喜。

“那些人本想连着惜儿一起打，周围终于有人看不下去，站出来帮腔。那些人到底有所顾忌，不敢太过肆意，见我已是奄奄一息，最终丢下几句狠话狼狈离开。那个晚上，惜儿把她用来营生的古琴砸断，次日我便到琴行买了把古琴还她。那把琴就是‘玉溪琴’，惜儿很是喜欢它，经常带在身边不离。”

原来，这就是“玉溪琴”的来历。想到琴已坏，只能束之高阁，再不能被弹奏，赵清书心中颇有些不是滋味。

“后来我才知道，与我结下梁子的那个公子哥是县太爷家的外甥，报复心重，平日里最是嚣张，经常仗势欺人。惜儿让他在众人面前落了面子，他不肯善罢甘休，从那以后会经常去找惜儿的麻烦。我感念惜儿的救命之恩，不忍让她独自受难，便时常跑去帮忙。”

“只是那人是这县城里的地头蛇，有权有势，仗着县太爷的庇佑，无法无天得很。惜儿姿色平庸，他瞧不上眼，便完全不把惜儿当成女子看待，每每刻意刁难惜儿，故意寻了差错，借故把惜儿打的皮开肉绽。我想要代惜儿承受责罚，他却偏偏不如我愿，故意命人抓着我，让我眼睁睁地看着惜儿痛苦地惨呼着，然后一次次痛得昏厥过去……那时我就下定决心，将来一定要站到一个旁人无法欺辱的高度，绝不会再让惜儿承受任何折磨。”

最后一句话，赵勤说得格外认真，几乎是磨牙吮血般，一字一顿，似要把这些字烙印在身体上，今生今世绝不相忘……不知为何，赵清书莫名红了眼眶。

但是，眼下她还不敢哭，于是竭力抿唇隐忍着。

“直到那人厌倦为止，惜儿一直在独自忍受着伤痛。我寻来好些伤药给她，她反而笑着安慰我说不痛……如此一来二去，我们渐渐地倾心彼此，在赴京赶考前，我对她许下承诺，等到将来高中，必然会回来风风光光地娶她过门。那时候，我真的是极为认真的想要娶她为妻，并无虚假。”

只奈何，人心易变吗？赵清书无话可说。

“官场黑暗，饶是我满腹经纶，文采学识毫不逊色于他人，但是我没有家世背景，拿不出钱财贿赂考官，不慎就落了榜。那时候，与我同住在一个客栈的另一个人，学识见解皆不如我，文采平平，却用几颗夜明珠买到一个名额，通过了考试。他平时就羡慕我的才学，知我落榜，蓄意当众嘲笑我。我当时没有生气，但是将这件事情牢牢记在心里，后来在机缘之下，我认识了你的母亲……当时，我无论如何都想要进入仕途，想要站在别人的头上，再也不想被不如自己的人嘲笑。于是，我娶了你的母亲。”

“待风光回乡，我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当初欺负惜儿的那些人全部抓起来，狠狠地拷打了一番。但是想不到那些人如此脆弱，各自回去后，七个人竟然死了三个，其中便有那个公子哥。他是县太爷的外甥，并非寻常人家的孩子，无法轻易被摆平。我并没有想要杀人，当时很是混乱，后来是西城华府的家主华中鹤主动找上我，用银钱把这件事情压制下来。”

西城华府……华中鹤？赵清书难掩自己的震惊，瞪大眼睛看着赵勤，却听得他说道：“没错，就是画姐儿的养父！几个月后我才知道，那三个人并非是因伤而死，是华中鹤遣人杀了他们，再栽赃到我身上。目的，只是想拿捏住我。”

杀人，然后再栽赃？赵清书敛了眉目，心中止不住冷哼，原来素有侠义之名的华中鹤，也不是个好人！

“华中鹤在悄悄贩卖私盐，他假装帮助我，趁机要求我帮他疏通各方面的关系。我有把柄在他手上，自然不敢不答应，只是时间一长，他愈发得寸进尺，我就起了杀心，再加上无意得知的真相，我真正羞恼至极，当即就寻来杀手将华府灭了族。那时候，我还不知道画姐儿活着，也不知道画姐儿其实是我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