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0章幽暗
第380章幽暗
偏殿中极为寂静,兼之赵清书的声音不大,故而当她余音未消便引起一轮狂风骤雨时,前后的反差格外明显,猝不及防之下,让人胆战心惊。
“放肆!”皇帝赫然而怒,声音如同夏夜猛然坠落的暴雨,急切而猛烈:“你岂是斗胆?简直是胆大包天,皇后母仪天下,怎是你能胡乱编排?朕念你年幼,此处也没有外人,今次便不与你计较,但是此种话语休得再提!你身上有伤,先回去好生歇着,朕会命太医署送些上好的药材去赵府,你慢慢休养着,安生等待明年的良辰吉日便是!”
这话里话外,不仅仅是要包庇皇后,还透露出另外一层意思来。虽然明面上谁都没有提起,但是大家都心知肚明,昶歌因为被皇后栽赃陷害,眼下被圈禁在宗人府里,十一皇子一日不醒,他随时都能被冠上“残害手足”的罪名,从而被问罪甚至问斩。
但是皇帝让赵清书回赵府休养,安生等待明年的吉日,却是在暗示她,昶歌必然会平安无事地前去迎娶她……那么,便说明昶歌很快就会被放出来。
这,算是皇帝的退让!
昶安苦笑,沮丧之后,心中更是颓然。
在这一系列的事情里,赵清书才是唯一的苦主,只要她愿意既往不咎,那么该死的杀,该活着的释放,再利用皇家的威严封住众人的口……这样一来,此事、乃至十一皇子中毒,都将被掩盖而过。饶是暗地里会有不少闲言碎语,但是经年之后,谁还会记得此事?
时光匆匆,这些本来能载入史册的事情会变得微不足道,然后被掩埋在历史的洪流中,直到了无痕迹。
明明是打倒敌对势力的大好机会,却被皇帝三言两语带过,昶安自是觉得不甘,但是却寻不到其他缘由坚持下去,于是偏眸看向身侧的赵清书。
只要她坚持,希望总还是有的罢?
“皇上,臣女并未胡乱编排,而是如实相告。”不负昶安所望,赵清书果真没有打算放弃,她怎会放弃?费劲千辛万苦,吃了那么多苦头,好不容易才努力到眼下,怎能让他人的汗水与血水白白挥洒?深吸口气,她不紧不慢地回道:“臣女掌握的人证、物证,全部都说明这件事情与皇后娘娘有关。皇上若是不信,那林常与两个宫女都在外边,您尽管宣他们进来询问。说句大逆不道的话,便是皇上身边的徐公公,应该都是被重利收买!”
若不是皇后娘娘许以重利,在皇帝身边衣食无忧的徐遵,如何要犯着生命危险假传圣旨?
“朕岂会相信那些下作宫人的信口雌黄?”皇帝此时的表情就像是一头被彻底惹恼的狮子,表情阴鸷,眸光锐利,随时都能把身边的人撕扯成碎片:“皇后端庄娴雅,心怀仁善,与你也素日无仇,为何要置你于死地?岂不是说不通?”
语气中,满满都是威胁。
“皇上,证据确凿,如何是信口雌黄?”赵清书埋着脑袋,自是看不到皇帝脸上的黑沉,尽管感受到威慑力,却固执地想要撕开皇帝的有心包庇:“臣女常听父亲说您乃是一介千古明君,自继位后励精图治、中兴家国,是非分明、办事公道,每每听闻时,臣女虽对您心悦诚服,却总因为不曾了解而心存疑惑。今日臣女受到冤屈,想到父亲往日挂在嘴边的话语,这才敢大胆带着浑身血迹跪在您的面前,向您陈述冤情……若是换做他人,定会责罚臣女不顾妆容冲撞圣颜。然事实证明,您不仅未曾怨怪,还宣来御医为臣女诊治,臣女这才实实在在的知道,您果真是英明神武!”
字字句句都是盛赞,有意无意地夸赞着皇帝的圣明。
当然,这样直白地夸耀,却是旨在让皇帝放弃袒护皇后的念头。他是明君,他英明神武,怎能徇私枉法,纵容一国之后杀人放火?
她的如意算盘,皇帝自然清楚明白,但是他如何能否认?饶是她现在的尊荣确实不够得体,却是不遮不掩地从内廷穿梭而来,有悠悠之口在先,他岂能责怪?
凡是在位者,皆拥有全天下的一切,权势荣耀、死生杀戮只在他一念之间,说风便能得雨,享尽风光美色,世人见到无不屈膝臣服,便是吼一吼连天色都要为之色变……绞尽脑汁坐享天下后,金钱、权耀、美人,他有什么得不到?还有什么需要在乎?
若说还剩下例外,毫无疑问会是名声!世间一切皆为他所有,却唯有声名两字,需要费尽心力去维持!
古往今来,不缺明君,不缺言臣,更不缺想要以死明志的股肱之臣。在朝野之中,多得是懂得奴颜媚骨百般讨好的大臣,却总有那么些个书生秀才们寒窗苦读,一朝中举后在朝野里摸爬打滚数十年,终于成功站到金銮殿上,却仍然留着一股赤血之心,若是上边有丁点差错,他们便要一头撞死在金銮殿上……为何?当然是想要以命相搏,留一个名留青史永垂不朽!
以性命换取名声,看似不值当,但是总有人为此前仆后继乐此不疲,如何能以值不值得来计算?眼下赵清书夸赞他是圣明之君,他怎么可能会辩驳?一时就有些凝滞,只冷冷盯着她,眼神落在她婷婷的背影上,有若冷箭般锋利。
“皇上,臣女命不足惜,便是枉死宫里,都不足为您挂齿。”刻意把姿态放低,赵清书慢声说道:“但是皇后乃是母仪天下之人,若不是知书达理、贤良淑德,如何为天下女子的表率?皇上您先莫要气恼,臣女明白此言实属是大逆不道,但臣女却也知道,您宽宏大量、深明大义,定能保宫里各位贵人们一个平安,还臣女一个公道。”
“朕纵使心胸宽广,也容不得忤逆犯上的奸恶之辈!”皇帝轻哼着一字一句冷冷说道:“你可知凭刚才的话语,朕足以治你一个以下犯上的罪名?”
“臣女死不足惜!”赵清书言语坚定,即便听到他的胁迫也毫无动摇:“若当真是臣女口出妄语,臣女愿意领受任何责罚,绝无怨言。但是,若臣女字字属实,恳请皇上追查到底,并将恶人绳之于法!”
“呵!”眼神落在她发髻间的玉钗上,皇帝不由冷笑:“仗着有几分底气,你倒真是直言不讳!但是朕告诉你,若是你所言有虚,死罪能免,活罪可逃脱不得!”
她何曾有过底气?若是她有所依仗,何必久久跪在此处,与他斗嘴磨皮?赵清书心中不解,但面上并未表现出来,只郑重道:“臣女发誓,若是所言有假,绝不推诿任何惩罚!”
郑重其事的话语,只换来一声冷哼,皇帝拔高声音喝问在外边静候的宫人:“可曾找到徐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