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十分钟后,白叙出现在了夏之生门前,她看着门上的那串数字摇了摇头,原来夏之生过得并不幸福。随后,她小心地敲了敲门,没一会儿,房门就被一个老太太打开了。在两人相互确认过身份后,老太太直接告诉她,她不认识什么夏之生,她家除了她和老伴外就只剩一只猫了。
白叙听后,心里十分窝火,她正想掏出海螺质问鲤素时,一只黑猫竟从老太太家的门缝里钻了出来,白叙看见后就不自觉地跟着猫跑下了楼。
楼下,白叙没有找到那只猫,她只看见一个身穿赤黑色风衣的男人靠坐在椅子上,慵懒地仰着头晒着太阳。
“是鲤素让你来找我的?”男人闭着眼散漫地问道,“他从雾池里出来了?”
“对,我毁的灯。”
“看不出来你还挺有魄力。”
“请问你是夏之生先生吗?”
“我是。我知道你的来意,但我已帮不了他。”夏之生冷漠拒绝道,“我猜,他也不想收到一封来自陌路旧人写给他的咒骂信吧。”
“什么意思?鲤素他到底丢了什么东西?”白叙越听越糊涂。
“他没和你说么,他丢了自己的心。”夏之生解释道,“如果心找不回来,他就变不回鱼书。”
“心?信......”白叙呢喃半天后才反应过来,“我知道了!不就是丢了信么,再写一封不就行了。”
“说得容易,为他写信的人必须是发自内心想写信给他的人。”夏之生说道,“显然我已不是。”
“这......就没别的办法了吗?”
“没有。”夏之生看着苦恼的白叙说道,“他只有等,一直等,等到愿意为他写信的人出现。”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谁知道。也许这人近在眼前,也许这人远在天边。”夏之生若有所思道,“所以你还是回去吧,别浪这儿浪费时间了。”
“不行,如果我拿不到信,鲤素就不会离开渔村。”
“这是你和他的事,与我无关。鱼是你放出来的,不管最后造成多严重的后果,都是你该承受的。”夏之生毫不客气地说道,“不过你可以暂时放心,既然鲤素愿意找回心,那他应该不会再作恶了。”
“我明白了。打扰了。”白叙失望道。
“等一下,我想请你帮我把这片鱼鳞交给鲤素,我不希望他再通过鱼鳞找到我。”说着,夏之生站起身,从口袋里拿出一片红色鱼鳞递给白叙,“从今以后他的死活与我无关。”
“哇!这不会是你俩的那什么信物吧?”白叙忍不住调侃道,“难道你们之间还藏着一段不为人知的故事?”
“我们之间确实有故事,但不是你想的那种。”夏之生沉思片刻后说道,“你想知道吗?”
“当然。我只有更了解他,才能打败他。”
“说得不错。等我想想该怎么告诉你。”
在酝酿许久后,夏之生才慢慢将整个故事的起源告诉了白叙。
因一次机缘巧合,夏之生从一个卖货郎手里买下了一个鱼形木匣,样式古旧,像是朝代更叠中遗留下来的物件。这物件虽小却重,只因它是卖货郎写的一封还没来得及寄出的书信,里面写满了他对亲人的思念。为了能从遗憾里走出来,卖货郎将这个藏有信件的木匣子卖给了夏之生。但这封鱼书于夏之生而言毫无用处,他之所以会卖下来是因为他喜欢收藏这些来自人间的小物件,他不想让自己在漫长的岁月里除了名字外,一无所有。
后来,夏之生为躲避捉妖师就从这一座城去了另一座城,辗转中,他又再次回到了曾经生活过的地方,还遇到了一个像“夏之生”的人。那日那人被打得鼻青脸肿得坐在家门口喝着闷酒,夏之生察觉不对劲后,迅速走过去夺走了他手里的酒壶,男人没有反抗,只目光呆滞地望着夏之生冷笑。夏之生看着眼前这个颓废的男人说了句,活下去,结果男人告诉他,他想活,可已经没有人能给他活下去的希望了。随后,夏之生从衣袖里掏出一瓶解药和顺手拔起脚边的一株不死草递给男人,并告诉他野草都能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肆意生长,那么他也能,这就是希望。男人听后,眼神里闪过一丝坚定,他看着手里的不死草,选择吃下了解药。见男人面色缓和后,夏之生才与他道别。
离开时,男人想把挂在脖子上的一枚吉祥铜钱取下来送给夏之生,以报答他的救命之恩,但被夏之生拒绝了,因为他知道这物件应该是男人身上唯一珍贵的东西了。最后没办法,夏之生只能把自己将要去往的地方告诉了男人,并约定等男人的生活好起来后,再给他捎去些当地的特产即可。
当时,夏之生以为男人会忘了此事,毕竟他们一南一北的,路途遥远,往来并不容易。结果半年后,夏之生竟如约收到了男人托商队为他捎来的特产和一封被揉皱的信件,信中说起了他在遇到夏之生之前所遭遇的事。
男人名叫冯然,自幼与父亲相依为命。灾荒之年,因迫于生计,父亲把他托付给亲戚后,就通过招募参了军,这一去就是数十载。等冯然再听到有关父亲的消息时,已是父亲的死讯。这些年来,他一直在等父亲回家,没想到最后等来的却是父亲的遗物和他用性命换来的抚恤金。后来,军中以兵源不足为由想让冯然去接替父亲的职务,但父亲生前对他的期望是考取功名。于是,他就假借丧父之痛发了疯,并成功躲过一劫。他想去完成父亲对他的期望,哪怕它难于上青天。可惜直到最后,他也没能活成父亲所期望的人。渐渐地,冯然向命运低了头,但心里的不甘又让他借着酒劲儿去地主家大闹了一场,还把平时交租所受之气全部宣泄了出来。等他闹完拖着浑身是伤的身体回到家后,他高兴地拿出了父亲生前喜欢喝的酒走到门口,坐在门槛上,望着远处,盼着父亲来接他。
夏之生看完信后,对冯然动了恻隐之心,他不想让冯然像当年的“夏之生”一样孤独地死去。于是,他开始写信回应冯然,他想让他知道他并不是一个人,这世上还有很多和他一样的人都在努力地生活着。
也就是从那以后,夏之生和冯然开启了漫长的书信往来,冯然也因此变得豁达了许多。但由于夏之生是妖,不能和人产生过多的羁绊,所以他最后决定放下。为了能彻底斩断这份没有结果的情谊,他还写了封绝笔信给冯然。等数月后,冯然收到这封信时,夏之生已经离开了这座城。
“我现在才算明白,渔村能有今天全托你的福。你竟敢还说与你无关?!”白叙在听了夏之生的故事,憋着一肚子的火质问道。
“说了这么多,你都不问问我的身份?”夏之生没想到白叙竟不怕他。
“这还用问?因为鲤素是妖,所以我猜你也是妖。”白叙直接道,“我比较好奇的是,后来你是怎么知道鱼书活过来的?”
“期间我去看过冯然,在他家里我发现了另一个我的存在。但我没去打扰。”
“为什么?鱼书是你捎给冯然的,你就不怕害了他?”
“冯然自己知道真相。”
“那他还这样,这不是自欺欺人么。”白叙有些不解道,“再说了,鱼书是你的东西,当初你就应该把它收回去。”
“从鱼书成为鲤素,又变成我的那天起,它就不是我的东西了。冯然的选择,决定了鲤素和他的命运。鲤素想要来自于人的情感寄托,而冯然恰巧可以给他想要的东西,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像一道隔在中间不能撞破的墙,一旦撞破,关系就会消失。这也是冯然最后至死都没想过给鲤素写信,而鲤素也从未去寻找过心的原因。”
“这......一时间我竟分不清谁对谁错了。”
“你又何必看得太明白,他们只是做出了自己的选择而已。”夏之生说道,“我去看冯然那日,鲤素也发现了我。在我离开时,他找到我和我说他不会害人,为了让我信服,他还从身上取下一片鱼鳞送给我,以便出事时我能找到他,他也能找到我。”
“所以你知道他在渔村作恶的事?”
“我知道,可我拿他毫无办法。小和尚就是我托人请去渔村对付他的,但要想他完全变回鱼书,还得是他自愿去找回心才行。”
“好烦呐,你怎么又绕回去了。”
“行了,烦也没用。该说的我已经说完了,你可以走了。”夏之生朝白叙摆了摆手道。
这时,一个老太太从楼道里走了出来,嘴里还不停地喊着小黑球。夏之生在听到老太太的叫唤后,迅速变成了一只皮毛泛红的黑猫,从白叙身侧一跃而过,跑到老太太跟前,纵身跳进她的怀里撒起了娇。
白叙被夏之生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住了,她怎么也没想到夏之生会是一只拥有两幅面孔的猫。于是,她在心里重新定义了夏之生和鲤素的关系,厌食又护食。
正当白叙还沉浸在自己的臆想中时,老太太已走到她面前,亲切地和她打了声招呼后,就抱着怀中的夏之生回家去了。看着老太太离开的背影,白叙觉得夏之生比谁都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