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明律
那公子哥脸上恍然大悟后又是一幅小题大做的表情,他爬着伸手拣起供词,只粗略看了几眼,就不屑一顾道:“前几年爹不是说候府田地虽广却极贫瘠,于是儿子前几年看中那梅子县里有几块肥地,产粮颇丰,碰巧当时县令识相,通过那当地的大户孙刚找人要了几块来。我知道爹曾道我们身居高职,不便出面,便也命孙刚找人收租缴粮,钱没收多少,而那孙刚还有后来的黄正高他们那些偷鸡摸狗,腌脏之事还少吗?都是我给他罩着。”“哼!”候爷大怒道,““孙刚可是那孙员外?”
“是呀,就是那孙员外。”张彪满不在乎道,“这孙刚太不会办事!今年灾害严重,那些刁民愈是不交租粮,要那孙刚去催缴,竟然还弄死了人!”
说着说着他的胆气又足了起来,嚷道:“听说有个乡民叫陈六的五次三番要上告,还说要带着《大诰》上告天听,哪那能行,找人去给他好说不听,还一夜偷着跑,幸亏黄知府当时是县令将他拦住,打断他的腿看他还跑,哪知道不经打就死了。可恨他婆娘也去上告这新来的县令。这新来的县令太咄咄逼人了,让黄知府亲自去说道说道,以为他会有所收敛,没想到变本加厉,还派人暗查此案,幸亏孙刚发现的早。这种人迟早是官场大患,如果不让他有所恐惧,他还会像是疯狗一样的咬过来,我倒是不怕,怕的是他会伤害父亲您的威望。”他话还说完,说到最后是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你这个逆子!”王爷一声暴怒,一脚将他踹倒在地,一手拔出墙上悬挂宝剑刺向其子,人也来不及反应,剑光已直指倒地的身影,
“不可!”一声断喝和另一道凌厉的剑光闪出,只闻有如金钟碰击,电光火花迸发之间,王爷的剑铿然落地,
张彪吓得摊在地上,汗水迸然而出。他眼见候爷宝剑落地,他满脸倔强,强自大声争辩说:“父亲,你不是从小就教导我们逆我者死亡,顺我者昌吗?像铁弦那种不知进退的人,除非你刀架脖子才能够让他驯服!”
“孽障!”平定候气得浑身直抖,几乎拳掌而上。
朱棣连忙拦住道:“候爷,小郡王未经过烽火,不知道候爷的苦心,以后慢慢教导就行了,不必一时强求。”
“哼!”平定候一掌于桌上,桌上的器皿震动不已。
这时朱棣慢慢道“候爷,朱棣最记得的是那狼烟四起的哈拉和林一战,我们仅以数万人连夜追击,没想到陷入包围圈,死伤无数,几乎全军覆没,在刀林箭雨里你率队突围,拼死将小王缚于马背救出,这让小王终生铬刻在心,没齿难忘!”
他声音低沉,我们似乎陷进了那冰火交融的战场,那烈烈的寒风似乎还在我们耳边呼啸,那种硝烟纷飞,战马嘶腾,冰雪满天,横尸遍野的场景似乎就在眼前,候爷的愤怒此时陷进硝烟的火光之中,他缓缓点头,花白的鬓角在颤抖,他听到朱棣最后一句时,不由双目一闭,泪水已夺眶流出,喉节发出哽哽咽声,
朱棣缓缓道:“候爷,您现在功成身退,父皇命你在此镇守一方,是因为有你这样的重功老臣镇守四方,父皇才会放心。今年,均州干旱,眼看百姓颗粒无收,民不聊生,若再强征重税,再加象黄知府那样的官吏,不仅不能抚恤民意,甚至吏治腐败,贿赂风行,最后势必会官逼民反,影响朝政大局。建朝来,各地类似这们的揭竿而起者已达一百八十余次,不由得父皇不忧心忡忡。长此以往,那么当年父皇和候爷的弓马锋镝中夺取的江山也必将付诸东流,众多跟随候爷的义士的鲜血也就白流!”
“候爷拼战一生,今生后世都可尽享千年荣华。若因贪图小利而弃大富贵,那一旦上告天听,则候爷创下的宏伟基业则会毁于一旦。
洪武五年,父皇命工部铸造了申戒公侯的铁榜,榜文前言告诫:‘不以功大而有骄心,不以爵隆而有怠心,故能享有荣盛,延及后世。大抵敬谨为受福之本,骄怠为招祸之源,惟知道者可以语此’。我记得榜文共分九款,其内容在赋予公侯享有一些特权,另外也有一些禁令,其中第二条就是公侯不得擅自役使官兵;第五条是公侯之家的仆役佃户等人不得倚势在乡欺殴人民;第六条是公侯仆役佃户等人及其亲属倚势凌民、侵夺田产财物的,按倚势欺殴人民条款处理八、公侯之家仗势以不义手法或不履行契约而从平民那里取得土地、房产和牲畜,初犯无惩罚,再犯的应罚该功臣一半俸禄,第三次罚全部俸禄,第四次犯和庶民一样依法处理。”
军候的头上冷汗渗出。
“候爷身居朝堂高位,应该对户部侍郎郭桓案是一清二楚,户部侍郎郭桓贪赃枉法,主犯郭桓,户部侍郎胡盖、王道亨,礼部尚书赵瑁、兵部侍郎王忠、刑部尚书王惠迪、工部侍郎麦志德以及与郭桓案子有关的上上下下的官员全部被杀,江南的许多富户也同时丢掉了性命,前后共计1万多人被就地正法!”
“这次父皇派我前来武当山,另密旨我为都察御史钦差,沿途若遇到贪污违法之事,举劾尤专,大事奏裁,小事立断。我本无意管事,轻易不愿干扰地方政务。没想到百姓申诉涉及到候爷,朱棣不得不插手,新来的县令铁弦刚直不阿,奉法公正,绝不袒私,不畏权势,这孙刚之案若依铁弦的秉性,他不查个天翻地覆,那是不会罢休的,因此我才插手。
本来象铁弦这样的地方官员也是百姓之褔,朝庭之幸,这样的官吏才真正是大明朝地方父母官。但为防止候爷受牵连,所以我昨夜突审孙刚,旋即缉拿均州黄知府,而且那孙员外昨夜已被我以谋刺御史钦差的罪名当即杀了,除了我专门留下这孙刚的供词专呈送来由候爷销毁,其余凡涉及候爷的相关证据和证词我一并已全部堵住和销毁!”
(哦,我才恍然大悟,怪不得到朱棣审黄知府时声音有所暗示!原来是这样!而且也并不是孙刚图谋不轨,而是朱棣杀人灭口而已,我不由不寒而栗。)
“候爷,候爷救朱棣于水火,朱棣时至今日仍历历在目,时时想起仿佛就在昨日,候爷功勋盖世,朱棣更希望候爷千秋万代世袭爵位永保富贵。”朱棣沉声说道,
而军候爷已经不禁老泪纵横,那纨绔子弟不由脸色已吓得惨白。
朱棣紧紧拉起他,郑重地道:“对于小郡王曾作的一切非法所为,我已暗地将所有痕迹全部抹掉。自小小郡王英武出众,实有候爷当年风采,小王以为,大丈夫立世当如班超、傅介子,立功异域,为国平贼杀寇,扫荡蛮夷,万里封侯,如同候爷当年,以军功傲立于世,才不枉一身过人功夫。”
那张彪更是汗水涟涟,脸有赧色,羞愧满面。
朱棣转向军候爷道:“候爷,父皇曾三临太和山,对此地的民殷土沃,地杰人灵流连忘返。我早听父皇说过这里是土壤肥沃,水渠纵横,稻米之乡,实为富庶之地。若候爷能与地方衙役相应操练,官军民壮,修理城堡器械,抚恤军民,禁防流逋,缉捕盗贼,保障地方平安。同时开垦荒地、兴修水利、减免赋税,能在这一带豪门巨贾作出表率,造福一方,而不是抢取豪夺,那么候爷自受一方百姓爱戴,父皇更加安心也更能保候爷万代千秋荣华富贵,而不是去争夺当前一点蝇头小利,导致可能引来的杀身大祸。候爷,若进,仍荣华富贵,若退,则是藤条加身呀!”
“藤条加身”四个字,虽轻却如同霹雳掷地,每人都心底一震,却已是雷霆万钧的份量。
他的话一说完,军候爷已经热泪满面,竟扑通一声跪下,叩下头去,颤抖道“老夫谢谢燕王爷提醒……”朱棣急身相扶,军候爷更是热泪满面。
我心中不由轻舒了一口气,转眼向朱棣望去,他的脸上在抬头的瞬间已又变得平静似水,他的冷厉,他的肃杀悄然云淡风清,迅然而逝。
连日来县衙都在忙于鞫审,豪绅孙刚欲刺杀御史已正法,因其不仅侵占平民土地,并且强掳民女,罪大恶极,遂将其所有余宅邸、田产全数籍没缴,侵占土地归还百姓,其所养涉法家丁一律按刑制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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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刚的一并打手六大金刚,张小八、冯运来处凌迟极刑,张小八自首有功,处凌迟三百刀,冯运来处凌迟三百刀。其余打手本应问以流刑,施以黥墨,发配牢城,因堂上情愿招供,堂下又证实了百姓告发孙刚的许多罪行,各罚纹银五百两,并施以黥墨。其余手下众人,为虎傅翼,欺压百姓,各责笞二十开释。
案犯黄正高(原均州知府)受贿,依《大诰》本应处以凌迟,千刀而死,念其主动坦白所犯诸多罪行,为显皇恩浩荡,故将凌迟免去,减为斩刑。并依律剥皮悬城门示众,其财产亦予没收。
黄知府听了宣判,面如死灰,当场晕倒过去。
铁县令量刑松驰有度,宽窄得当,法律的肃穆和威严无不彰显的淋漓尽致。近几日县衙不仅继续又抓了不少人,而且朝庭下发的官仓放赈事务上,铁县令也费尽了心机,忠心赤胆安定民心,人人称道。
因为要参与审案,所以我们跟随朱棣并没有继续住客栈,也没有住官方驿站,就住在县衙内的空置的耳房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