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白色迷雾》(6)
第三枚“礼品炸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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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也没有料到,聂风竟然一语成谶。四天之后的广州市。10月17日,上午10点左右。两个神秘的男人出现在汽车总站候车厅门口。两人站在台阶上,神情有些焦灼,不时向街对面张望。
隔街是一排绿色玻璃墙面楼宇,在居中位置的大门墙上,挂着一块红色“南都医疗门诊部”字样的招牌。街上汽车川流不息。路边人头攒动。
这两人像是外地来打工的。其中一个中等个子,样子有点蛮。他的衣着普通,三十五六岁模样,黑黑瘦瘦的,手里提着一个橄榄色旧帆布旅行袋,一身的江湖气。那模样就像是一个来自荒野,准备在附近盘桓小住的旅客。尤其是他的眼神,在窥视门诊部大门方向时有种微妙的变化,一种难以捉摸的寒光掠过他的黑瞳,就像刀锋般锐利。
另一个男人不停地抽着烟,他的体型稍胖,圆脸,短下巴,戴顶地摊上买的驼色软檐腈纶帽,年龄在三十四五岁。
这时,黑瘦脸抬腕看了看表,然后给了腈纶帽一个眼神。腈纶帽会意,把手里的烟掐熄在水泥柱上。他从黑瘦脸手里接过帆布旅行袋,拎在手里,脸上掠过一丝诡异的笑容。黑瘦脸紧抿着厚嘴唇,目送着同伴走下台阶,穿过人行道的斑马线,径直走进医疗门诊部大门。
门诊部大厅里很宽敞,地面光可照人。挂号窗口,有几个患者在排队。腈纶帽观望了一下,没有人留意他。这时只见一个四十多岁、系蓝围腰的女工,双手戴着帆布手套,正用拖把在拖楼梯口,看样子面貌温和。
腈纶帽向她走过去,“大嫂,我想请你帮个忙。”他笑着搭讪。
“什么事哦?”女工扬起胖脸,态度和善。腈纶帽拉开旅行袋的拉链,从里面提出一个红色塑料袋。“这里是水果和两瓶酒,麻烦你交给泌尿科的胡医生,我是他的病人,特地来向他致谢的。”他说道,无意间将“致谢”二字拉长了调。胖女工拎起红塑料袋掂了掂,有点沉。“好的,没问题。”“这里还有一封感谢信。”
腈纶帽从旅行袋的底部又掏出一个牛皮纸信封,递给她。胖女工接过信封,插进胸前的蓝围腰兜里。
“多谢啦!”腈纶帽说。“不谢。”胖女工满面春风。她放下拖把,拎着红塑料袋,走上门诊部的二楼。腈纶帽看见她消失在楼梯拐弯处,才放心地退出来。回到街对面候车厅门口。黑瘦脸还兀立在原处,就像一尊非洲的魔怪木雕。腈纶帽凑上前,在他耳畔小声说:“搞定了!”
一直没有说话的黑瘦脸,这时咬着牙,从厚嘴唇里迸出一句:“龟儿子的,我看你这次还跑得脱!”这是在诅咒。他说得不徐不疾,声音也不大,但话里充满着一股杀气,让人不寒而栗。话毕,两个神秘客迅速离开,绕过候车厅,消失在人流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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胖女工兴冲冲地走上二楼。走廊两侧,蓝色硬塑靠背椅上坐满了候诊的患者。胖女工已经习以为常。看上去,这些患者的表情都有点奇怪,有的垂头丧气,有的若无其事,也有的神色有点暧昧。反正都是在等待救死扶伤的白衣天使点名和救赎。所谓健康所系、性命相托也。但倘若碰上一个无良医生,那就活该倒霉了。如今到医院看病的平民百姓,除了怨声和无奈以外,还多了一分提心吊胆。例如本来你左肾有毛病,没想到手术下来,操刀医生笑眯眯地对你说:“不好意思,刚才把你的右肾割掉了!”再不然就是你陪老婆去做剖腹产,忘了送红包,稍不留神,手术刀就永久留在你媳妇肚子里作纪念了。
泌尿科室一共有四间诊室,一字排在左侧。胖女工在一诊室门口停步,用手指敲了敲门,动作熟练。里面没有回应。
等了等,她再敲。一个五十开外的白大褂打开门,露出一张慈眉善目的瘦脸。
“胡医生,这是一个病人送给你的礼物,有水果还有酒哦。”胖女工举起红塑料袋,兴高采烈。
胡医生的手上套着胶手套,戴副深度近视眼镜,像个教书匠。他扬了扬下颌,示意把东西放在角落里。
诊室中央横隔着一个白色布幔,隐约可见里面床上躺着一个正在做检查的患者。
胖女工把塑料袋在屋角摆好后,从围腰兜里抽出牛皮纸信封。“这里还有一封感谢信嘞。”胡医生哦了一声,接过信,随意放在旁边的桌子上,然后撩开布幔的一角,探进身去,继续给病人检查。他不知道送礼的病人是谁,也无暇拆看感谢信。不过门诊部的人都知道,胡医生是个敬业的老医生,不仅医术高明,而且宅心仁厚,深受病人的爱戴。快到中午时,候诊的患者终于全部看完。胡医生喘了口气,伸伸腰,脱掉了白大褂。他用肥皂洗完手,然后拎起屋角的红塑料袋,走进走廊对面的乙肝科诊室。里面正坐着两个医生,一老一少。老的是六十多岁的杨医生,花白头发,年轻的叫小严,模样憨厚,是个实习生。事后有媒体报道说,当时杨医生正翻着一本医学词典,在教小严念拉丁文。胡医生爽快地说:“来来来!大家吃水果。”他打开塑料袋,从里面拿出几个红苹果,摆在桌子上。
这时胖女工正用拖把在拖走廊,胡医生也招呼她:“林大姐,你也来吃!”
胖女工笑吟吟地过来,一脸客家妇女的憨直。杨医生合上手里的词典,笑眯眯地说:“是红富士哦!”这时,眼尖的小严发现塑料袋里还有两瓶酒:“有两瓶酒啊!”“嘿,这酒盒设计得蛮精美的!”胡医生把塑料袋口往下褪,从红富士苹果旁露出两瓶盒装的剑南春酒。酒盒分为两部分,上面的烫金盒盖占三分之一,两侧印着扁圆形的“剑南春”标志;下面的红色盒身占三分之二,拦腰处烫着“剑南春”三个金字。
几个人不约而同地探着脑袋,凑上去看,嘴里发出啧啧的赞叹。
杨医生无意中看见其中一瓶酒的盒盖与盒身v形的接缝处,露出两根导线来,一黄一红,一直连到瓶底。他随口说了句:“会不会是炸弹啊?”
说完,他便走出乙肝科诊室去卫生间方便。或许因为杨医生的口气像开玩笑,也可能都被漂亮的酒盒吸引住了,杨医生的话并没有引起大家注意。最大的可能,就是杨医生看酒瓶的角度正好对着v形接缝,而其他人并没有看见,所以都没有当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