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桃花影落,碧海潮生
第42章桃花影落,碧海潮生
温柔和冷清
一面镜子永远等候。让她坐到镜中常坐的地方,望着窗外,只要想起一生中后悔的事,桃花便落满了小岛。
那天在机场看见《东风雨》的宣传海报。豪华卡司里曾江的名字赫然在列,勾起了我对这个老戏骨、老男人的一番相思。
在我小的时候,曾江演了桃花岛主黄药师。先是他未出江湖,众人口中传扬已引人神往,其后惊鸿一现,一袭青衫,横一支玉箫,森冷面具,摆明了姿态拒人于千里之外,那份冷傲更添神秘。
虽然他出场是阴森的场景和音乐,小小的我竟满心雀跃半点不怕。待到他除下面具现出真容,宛如梦中情人走到眼前,简直帅得让我顶礼膜拜啊!所以我后来,看到郭襄见杨过除下面具的一段,心领神会那种极磅礴的喜悦,他予她华丽的精神冲击,此后漫漫岁月不可复制,不可再现,无可取代。
“皎皎白驹,在彼空谷;生刍一束,其人如玉。”其时他人到中年,正沉郁沧桑,风华正茂。情劫磨砺得他越发沉着。而她初入江湖,视江湖为游园会,是那邻家欢喜赏春的少女,暗自要去淘气。十六年前的一段因缘,而今骤然交汇。如那淡白流星滑过幽蓝海面,注定有事发生。
那一年,将一生改变。他是世无第二,又这般举重若轻,慷慨侠义。少女钦慕英雄,其他人自动沦为无关紧要的背景,她眼中看不见别人,唯见他青衫萧瑟,掩不住灼灼之态;他为她襄阳庆生三件大礼,惊动天下豪杰;后来又见他携小龙女飘然而至,击退蒙古大军,救苍生于危难。好男人亦需好女人来映衬。他身边的女子皎若梨花,浑似姑射真人,益发衬得他殊世难得。
有生之年狭路相逢终不能幸免。怪只怪他出现得太早,她太小,太年少就遇见了太出色的人,叫她以后拿什么比较?其后天涯思君不可忘,是理所当然。此花开尽更无花。虽然心花葳蕤,却是寥落无措。总不能叫她将就,辗转余生。他成了她心里不可到达、不可逾越的高峰,后来,她浪尽天涯,走过那么多地方,见过那么多的人,却只爱上了他。
亦是他不凡,成就了她的传奇。
我所说的这些人,从不曾真实存在过,但这无关紧要。经过这么多年,我再看曾江,依然心花怒放。自知是很固执坚持的人,喜欢的东西会一直喜欢,喜欢的人更是如此。譬如,曾江、江华、吴彦祖,不在乎他们红不红,还活不活跃,重要的是情怀不改。
我不过是个俗人。我爱的正常女人都爱——中意的男人一直是亦正亦邪的,修长眉目,轮廓分明,不经意间,眼神流露不羁,下巴的弧度坚毅中透着温柔,眼角眉梢自有一段抹不去的风流。
这世上有一等男子,不管岁月如何洗涤,依旧昂然如碧树,红尘中穿身而过,身边桃红柳艳,他自内心笃定,亦是温柔酷冷,浅浅一笑,误尽多少红颜年少。
有些人不是用来爱的,仅仅是供人慕恋。许你知晓,他山还有风光艳绝,甚或你用心修炼,也可以到达的境界。
那天看新华书店的排行榜,一看就笑,武侠小说类还是金庸独占鳌头,这世上恋旧的人真不少。
我是从来不敢去看金庸修订的大作的。虽然年纪不大,心脏也受不了那个刺激。我还是愿意记得,在东海的桃花岛上,有一个男人叫黄药师。他爱过的女人叫冯蘅,他生了个女儿叫黄蓉。这是属于我的记忆,连给予我这记忆的原创者也不可褫夺、擅改。
桃花影落,碧海潮生。他的故事,无须再重复。我只是发现,去读一些旧作,就像是故友万里,归来对影,你去探探他,总会有不一样的感觉。
小的时候,虽然也能读出黄药师的孤独,感慨却不很深。如果现在问我,你愿意成为黄药师那样绝顶聪明的人吗?你愿意被那样绝世难得的男人爱上吗?我的回答是坚定的:不愿意。
原因很简单,我宁可把自己修炼成游戏人间烟火的神仙,体验柴米油盐的烦恼和乐趣,也不愿把自己打造成一个餐风饮露的世外高人。就算有幸被这样的人爱上,我也会压力过大,日日担心情深不寿,好物难坚。
太聪明并不是什么好事,会很容易感受到孤独无趣。以超过一百八的智商去看待身边的人事,是很容易就有快感,却很难真正快乐。你转眼就看明白了别人的前因后果,知道他症结所在,他却抵死搞不清楚你在想什么——高处不胜寒。
自己遛自己的影子,清风冷月的,多寂寥。
黄药师几乎已经无所不能,琴棋书画、天文地理、奇门遁甲无所不晓。大多数人做起来倍感困难的事,于绝顶聪明的人,不过眨眼工夫。太出类拔萃了,所以大部分的时间里,他只能跟自己玩,漫不经心地研究着别人可能一辈子只能入门的东西——吹吹箫,练练武。多余的时间,要做些什么才好呢?
他心里的凄清,只有黄昏的海浪、月下的桃花知晓。
重出江湖找回女儿,算是他给自己的理由,他给自己安排的任务。真的找到了,也没见他怎样。他只要知道她过得很好,很快乐。聪明如他,比痴愚的父母更清楚,女儿是要长大的,离开是不可避免,他只能目送。疼爱她的方式就是成全她的选择。
再深的情感都只能静默、折回,插入心底。她已经和别人生死相许。他不能拉着她相伴终老——女儿再乖巧可人,不是她留给他的私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