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偏爱
第67章偏爱
方旻没有上楼，而是和祁岁一起去了大厅的会客区，两个人坐在那里相顾无言。
大部分人都已经下班，电梯里走出一批又一批上班族，他们白天被困在这栋寸土寸金的写字楼里，唯独晚上踏出公司的这一刻才会有释放的感觉，回家后的鸡毛蒜皮或者寂寞孤独，反倒冲淡了下班时的如释重负。
这些人走出去之后，等明天太阳升起又都会回来，像是受到什么召唤，终其一生定格在狭小的玻璃隔间中。
人生是一场循环往复的戏剧，漆黑的幕布缓慢吞噬所有人。前几年的金融风暴和股市动荡，方旻见证过不少人从这座城市租金最贵的几栋大楼上一跃而下，无论生前如何辉煌过，最终也都化作了无生气的血肉，被垂下的幕布扫进黑暗里。
晚上八点多，大厅里安静下去，连灯也关得只剩下会客区的一角。方旻抽了一根烟，看着清冷下去的四周，说：“你想问的，都是真的。”
祁岁：“你知道我想问什么？”
“我虽然不了解你，但好像能猜出你想问的问题。”方旻看他一眼，笑得懒散，“都是真的。”
“一点假的也没有？”祁岁看着他。
方旻刚要点头，突然一顿，想到什么似的放空了几秒，最后还是点头：“一点……也没有。”
一阵沉默，方旻以为祁岁已经没话要和自己说了，刚要离开，却听到对方又开口问：“那你自己怎么办？”
“……”方旻已经站了起来，闻言竟然有些不知所措，“你关心我干什么？”
祁岁平静地问他：“你把这些当做不正常的、不应该的关心？你觉得我是对你有什么企图，才会问你这些，就像你当初以为我接近陈稚楠是有所图谋一样，是吧？”
方旻毫不犹豫：“是，我到现在也觉得你莫名其妙——一个会跟蚂蚁讲道理的富二代，是不是前半辈子过得太好了？小少爷，你以为你受过多少年苦？家里破产就叫苦了？”
他似乎意识到跟祁岁说这些是白费力气，停了停，还是说完了后半句：“你大学几年在象牙塔里，还没毕业就又被陈稚楠罩了，你的世界里当然只有特别美好的花啊草啊。”
祁岁难得脾气暴一点，也站起来回敬他：“那像你这样，谁对你好一点、你就应激得恨不得扑上去咬死对方的人，是吃苦把脑子吃坏了？相信一个人别无所图地对你好，有那么难吗？”
“那你想怎么办？”方旻怒气上涌，口不择言道，“跟你一样，去爬别人的床？”
祁岁忍无可忍，一拳甩了过去，大厅里很沉闷的一声响，外面抽烟的陈凭看得都快贴玻璃上了。
“你看，你总是这么想别人！你连对人际关系的评判都是用算计的标准！”祁岁怒声道，像在发泄憋了很久的委屈和焦虑，“就只有你讨厌我？我也讨厌你！你要不是陈稚楠的朋友，我早就揍你了！”
两个人情绪都有点上头了，好半天才各自冷静下来。
祁岁那一拳挥出去，突然神清气爽起来，并且意外地捕捉到了一丝暴力带来的快感。
……原来陈稚楠以前和人打架，也不仅仅是因为无可奈何，这的确是让对方最快变冷静的办法。
“没想到你还会揍人。”方旻笑了笑，很无奈地帮祁岁把塞了一天的兜帽扯出来，“我话说过头了，对不起。”
“你说话很难听，我不接受你的对不起。”祁岁转过身，就要往电梯那边走，“我要去他的办公室，再见。”
方旻捂着被打得不轻的脸，余光瞥见陈凭快步跑进大楼跟了上去，笑着摇摇头：“什么鬼……看着弱不禁风一人，比陈稚楠还狗脾气。”
他又坐了一会儿，觉得没什么意思了，就打算先回去，没想到走出大楼的时候，和匆匆赶来的陈稚楠撞了个对面。
陈稚楠是被早上带走他的车送回来的，看上去没什么事。
“回来了？”方旻在他面前停住。
陈稚楠沉着脸不说话。
方旻这次没有再笑了，他只是又从兜里掏了根烟出来，半天却没摸到打火机。
“你就没什么话要对我说吗？”陈稚楠沉声质问他，“方旻，你疯了要去沾那些人？”
“不知道，可能是鬼迷心窍了吧，但现在想想，那会儿也是挺清醒的。”方旻说，“陈迪——就是那个陈哲的儿子，他眼馋自贸港那边的航运线，要挤掉你，刚好又从陈嘉烁那儿拿到了我和商贸协会主席来往的证据，能帮他们的靠山们扫清不少障碍。啧，就不该去打落水狗，保不齐还要被蹬一脚。”
“不止商贸协会那边，连你和裴照楷的事他们都拍到了。”陈稚楠说，“这件事你要怎么解释？”
“我已经和祁岁说过了，你去问他吧，我实在有点儿累了。”方旻疲惫地转开头，“我惹出的乱子，我自己来解决，不会影响到项目上市。”
“你怎么解决？去自首？你知不知道陈迪背后的人现在被多方调查，已经走投无路，抓住一点机会都要狠狠咬下一块肉来。”
陈稚楠语气很严厉，但看眼底那抹沉稳，就知道最大的麻烦已经解决了，“项目做了这么久，现在马上要上市，徽庭那边可能还会听你解释，铎音根本不会给你任何机会。最坏的可能，郑樱元会给我们施压放弃你，反正他本来就想弄掉陈迪了。”
“这是我个人的行为，一切往来都和新月洲项目没关系，我可以退出。”方旻说，“不用郑樱元说，我既然敢做这些事，就敢承担被当弃子的后果。陈稚楠，你们不用可怜我，这个世界上最不值得别人可怜的人就是我。”
陈稚楠很烦躁，他急着上去找祁岁，但又不能就这么把方旻做的事一笔带过：“我保不了你了，你去找裴照楷吧，再让他多睡几次，求他救救你。”
方旻嗤笑出声，越过他就要往外走：“你们两口子一个扇我左脸，一个扇我右脸，真行。”
快要走下台阶的时候，方旻忽然又停下，背对着陈稚楠说：“我给你一个建议吧，如果以后你真的要做什么事，是祁岁接受不了的，最好先提前找人把他看住了。他这种变异兔子，急了不但咬人，还能提刀把人给剁了。”
方旻丝毫不怀疑，如果这次真的是自己害了陈稚楠，祁岁搞不好要跟他同归于尽。
陈稚楠微微回了一下头：“什么意思？”
“没什么，照我说的做吧。”方旻继续往前走，“如果你不想后悔的话。”
陈稚楠不再理会方旻，直接坐电梯去了顶层。他走出电梯，穿过昏暗幽深的走廊，看到自己办公室亮着灯，陈凭站在门口。
陈凭见到他，吃了一惊，然后伸手指指身后紧闭的门。
陈稚楠点头示意他去旁边等一会儿，自己推开门走进去。
办公室里所有灯都开着，祁岁背对门口坐在陈稚楠的办公桌后，似乎在发愣，听见门响还以为是陈凭，喃喃地说了一句：“你不要催我，我再找一找有没有重要的东西。”
“祁岁。”
陈稚楠走过去，眼看着祁岁跟受了惊的兔子一样蹦起来，转身一看见自己，立马眼泪跟着往下滚。
祁岁扑进他怀里，死死搂着他的腰，语调如劫后余生般崩溃不已：“你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