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雪湖列车
第57章雪湖列车
年夜饭当晚,陈稚楠提前从公司下班,回家接了祁岁一起去谭村。
陈贻舜像是故意要让全家看到自己还能撑很久,一周前就回到了老宅,亲自过目菜单,其余事情都交给陈稚楠去办。
当然,陈稚楠依旧办得很漂亮,无懈可击,给足了陈家外在的光鲜和体面。
他知道陈贻舜想要什么,这个家族也和它的现任家主一样,已经老得风烛残年,但还是要保持最基本的贵族风度。
上山的时候碰见陈嘉烁的车,仍是那辆火烈鸟似的兰博基尼,开得闪电一样,贴着他们飞过去。
陈凭不是很爽的样子,又踩了一脚油门,祁岁拍拍后座,教训他:“不准开斗气车。”
陈凭更不爽了,从后视镜里看了看陈稚楠,似乎指望对方替自己说话。
但陈稚楠连看都没看他,眼睛还在祁岁身上:“开稳点。”
陈凭不说话了。
如今陈稚楠大大方方带着回家的爱人就是祁岁,全家上下提前被知会到,见面便称呼陈稚楠“稚楠少爷”,等祁岁进门的时候,都客客气气地喊“祁先生”。
祁岁笑得很得体,内心里却觉得这实在太封建。简直没见过这样的阵仗,杂糅了满清那种傲慢,以及旧派商人跟英国人学的那一套绅士感,反倒不伦不类,有些滑稽可笑。
陈家在清末民初时靠着实业救国的口号发迹,一路高歌猛进,铸就商业传奇,49年跟着一起去了台湾,辗转又到香港,始终抛不掉老一派的思想,又没能跻身郑家、裴家那样的簪缨世族,猛一回首才惊觉已经和新时代格格不入了。
而祁岁家里是六七十年代起来的,思想观念从他太爷爷那辈起就比较新潮,没经历过那种等级森严的家庭氛围,除却基本的礼节,他都很少主动说话,只是默默观察别人的举止。
连他一个外人都看得出来,陈家暗潮涌动,有不少人巴不得陈贻舜过完年就咽气,他们好重新划分蛋糕。
只是陈稚楠从来不告诉他太多细节,祁岁也无从知道陈稚楠究竟有没有准备好应对。如果真到了没办法的时候,他会强硬要求陈稚楠去动用祁丛哲留下的遗产。
想太多总没好处,祁岁收了收心,和陈稚楠下楼准备吃晚饭。
陈嘉烁看似沉稳了许多,还主动过来跟祁岁握手:“祁老师,好久不见,我上次和阿楠说有时间组个局,带你一起来,他还说你没时间。”
祁岁心说,难道刚才那辆窜天猴一样的兰博基尼不是你开的吗?
腹诽归腹诽,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祁岁也冲他笑笑:“我听说了,陈先生是也对r大的文旅项目有投资兴趣吗?”说完还犹豫了一下,好像真的思考过对方的建议,“不过项目牵头都是苏教授负责,到我手里的都已经是执行环节,真是不好意思。”
陈嘉烁装模作样地笑了一声,似乎是没想到祁岁也这么会打太极,又闲聊了几句,就转身往餐厅去了。
楚听筝也在,跟祁岁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祁岁感觉陈贻舜的精神比上次见面好了很多,但还是很虚弱,人上年纪之后的状况会变得很不稳定,有时候明明很健康的老年人,摔一跤或者病一场之后,身体就每况愈下了。
陈贻舜对读书人都很尊敬,席间和祁岁聊了几句专业上的问题,所展露出的学识和眼界都很广博,难怪能独立撑起偌大的陈氏这么多年。
“历史是一个相对的概念,从前人的一些做法里总结教训,再看下一步怎么走。”陈贻舜的声音苍老嘶哑,每说一个字都仿佛在燃烧生命,“阿烁,阿楠,我教过你们做事的方法,这么多年来陈氏崛起不是靠瞻前顾后,放开了手去做,但你们要知道底线在哪儿。”
陈稚楠点了点头。
“二叔,我做事你知道的,底线就放在那儿,谁都看得到。”陈嘉烁吃着盘子里的菜,眉飞色舞道。
陈嘉烁在饭桌上是最活跃的一个,和陈稚楠还有陈蓁的父亲聊市场和股票,高谈阔论下一步的产业发展趋势,和陈贻舜则大谈特谈公司管理、用人技巧,听得原本就话少的老爷子更加沉默,几次叹了声气,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过陈嘉烁最自信过人的地方,还是和楚听筝聊法律。如果不是碍于一家之主在场,楚听筝今晚的白眼估计要翻到肌肉抽筋。
祁岁很庆幸对方将目光转向自己的时候,晚餐也刚好结束了,他非常不想和陈嘉烁这种人探讨学术,总感觉每一个神经末梢都会被污染。
饭后陈稚楠并不打算多待,和陈贻舜打过招呼就要带祁岁回去了。楚听筝喝了酒,打算顺路搭他们的车,自己的车就先扔在这里。
陈凭等在外面,看到一行几人出来,主动说:“先生,让司机换大车吧,小的那辆我开回去。”
“你安排吧。”陈稚楠牵着祁岁上了另一辆六座商务,楚听筝坐在他们后排,一上车就拿出电脑开始处理工作。
两辆车一前一后地下了山,陈凭开小车跟在后面,始终能在商务车的后视镜里看到。
陈稚楠和祁岁十指相扣,听对方絮絮叨叨地念:“晚上回去再收拾一下,带厚一点的衣服,听说那里风大,零下二十多度呢。”
“要去旅游啊?”楚听筝没擡头地问道,“我以为明天你要在家招待客人呢。”
“让陈嘉烁操心去吧。”陈稚楠说,“过年家里人多,祁岁不太喜欢。”
祁岁觉得心脏一下子又跳得很快,趁着楚听筝和司机都没注意,悄悄亲陈稚楠的手腕。
楚听筝办完事就合上电脑塞进包里,车里又陷入一片安静。忽然后面平地炸起一声巨响,所有人都猛地扭头去看,只见不知道从哪窜出来一辆越野车,狠狠地将陈凭开的那辆车撞飞了出去。
漆黑的车身在路面上打了几个圈,后半部分肉眼可见地被撞得稀烂,车头也飞到了中间的护栏上卡住,很快就开始冒白烟。
楚听筝失声道:“卧槽——!”
司机猛踩打方向盘,将车调头拐进小路,再绕回到路上。那辆越野车显然是有意肇事逃逸,隔着公路护栏呼啸着与他们擦身而过,如同鬼魅一般,很快就消失在了黑夜里。
“先生,不要下车。”司机迅速解开安全带,跳下车飞快朝着陈凭的车跑去。祁岁也出了一身汗,和楚听筝一起扒着窗户看那边的情况。
“怎么回事……”楚听筝目瞪口呆,“刚才那神经病故意的吧?”
不过好在刚才那辆越野车将全部撞击的重心都放在了车的后半部分,司机还没跑到跟前,陈凭就已经靠蛮力踹开车门,捂着鲜血淋漓的额头跳下车,摇摇晃晃走了几步,脸上的表情很凶狠,低声骂了句什么。
“他命真硬。”楚听筝脸上表情复杂,“赶紧报警吧。”
陈凭掏出手机开始打电话,又另叫来了几辆车,让陈稚楠换车坐,楚听筝则坐另一辆单独护送。一路平安开到家,总算没再遇到什么意外。
祁岁下车,居然又看到了头上血都没来得及擦的陈凭,周围人淡定来去,始终没一个人管他。
“你为什么不去医院?”祁岁震惊地看着陈凭。
陈凭脱下几乎被鲜血浸透的西装外套,满不在乎地丢进垃圾桶:“太麻烦了,我等会儿回去洗个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