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0章第六十九章辛寿
第910章第六十九章辛寿
赵叶被贬谪了,原本官居形同帝国副君的相,突然被贬为州牧,改姜照为新相。
帝国的吏职还好,因为人太多,除非那人在职时干得太优秀,不然邸报不会提及小吏的职位变动。官则不一样,不同于只元洲境内人数便有三百万的吏——原本更多,两轮大清洗中整个官僚体系被赭借机梳理了一遍,裁撤大量冗余职位,将职司重合的职位合并,精简官僚。连官吏的薪俸增涨也开始控制,就辛寿知道的,郡级官员原本是两年涨一次,只要政绩能达到辛筝的要求,保底也能涨两千钱,达不到就辞官与牢狱二选一。如今在原有的政绩考核上增加笔试,考试内容皆与工作内容有关。总得来说,政绩考核决定还能否继续担任官吏及奖金,笔试考核决定俸禄福利涨多少钱,第一次不及格就不涨钱,之后有一次补考机会,补考不及格,第二次考核也不及格,事不过三,罢官。虽然官吏人数断崖式下跌,收入也开始控制,但讽刺的是,七八十万人被裁撤,控制涨俸,国库的支出减少,官府效率居然更高了——官的人数只有十,因此官的调迁会在邸报上刊登。
在辛寿用朝食时,九方长老带着一份邸报到来,给正在吃东西的辛寿念邸报,赵叶被迁为海州牧的任命更是重复念了两遍,询问辛寿有什么想法。
感觉手里捧着的蛋羹没那么香了的辛寿:“....鸟尽弓藏?”
赵叶与王赭的关系,至少在贬谪这事出来前这俩堪为君臣相宜的楷模。
联手压制别的竞争者,让王位只能在他俩之间角出,某种意义上将辛筝给安排了。
因为钱荒问题同豪强大户争斗,换个人肯定不敢配合王赭干这事,但赵叶却配合了,最疯狂时一岁铸铜钱一万万并将钱号办了起来。
借先王之死与民怨精简官僚,给反对精简官僚体系的人扣上谋害先王的罪名——刺王杀架哪怕王连根毛都没少也是重罪,遑论王的性命真没了,死一户籍都是大慈大悲——啥,反对者真的很清白?那他总有亲朋好友吧,总不能个个都纯白无瑕。你的亲朋好友犯了重罪,甚至牵扯进先王之死,有别的罪犯指控为证,你说你什么都不知道,三岁小儿都不信。可谓是你放火我来浇劣酒,你杀人我来磨刀,相当默契。
清查土地,名义上是清查土地,实际上也是清查土地,问题是清查过程杀的人....辛筝都要惊叹。
这是一对绝对意义上的前无古人,后也未必有来者的君臣,很多骂他俩的人用狼与狈代指他俩的凶残狠毒,但狼与狈真没他俩合作无间。纵观这俩的丰功伟绩,但凡他俩的配合与信任有一点问题都不能这么成功。
辛寿无法理解这对狼狈好好的怎么就散伙了,但不管原因如何,就结果来看,鸟尽弓藏。
九方长老期待的问:“还有呢?”
辛寿不解:“还有什么?”
九方无奈叹息。
辛寿愤愤道:“你脸那么难看做什么?你都说了我是先知,先知的主业是预测气候变化与灾难,不是政治。”
“你不用掺和政治,但你不能不懂政治,不然□□扫到你时,你都不知道怎么活命。”九方理直气壮道。“这世间最无情的角斗场便是政治角斗场,在那里血脉至亲与情人都可以杀死,何况你一个先知。你的职司决定你不用掺和什么,但你也必定时常与官吏打交道,一个不慎可能就被扫到,死都不知怎么死的。”
最重要的未来要是有心救灾,让灾难损失降到最低,那就更需要懂政治,只有懂得政治规则才能利用规则让当地官吏老实干活,抢救更多人与资财。若是不懂,那想多救点人时便会发现自己有心却不知该如何做,只能束手无措,这也没什么,人做自己能做的事,无能为力的事也没办法。但这种心态对先知不好,体验多了无措无力的心情,先知精神出问题的速度会更快。先知因为权力斗争被杀了反倒是其次,虽然这种事历史上发生过,案例太稀有,正常情况下先知不会碰上,只要没失去理智,政客们再怎样也会留先知一命。
辛寿漫不经心的回以一生哦。
九方深呼吸,问了辛寿一个问题。“你觉得若有人在此时对被贬谪的赵叶落井下石会怎样?”
“会被反杀吧。”辛寿不太确定的回答,十几年来辛寿与王赭得罪的人真心不少,哪怕辛寿只是个孩子也看得出来。精简官僚说来容易,但官僚掌控着帝国的权力,哪那么容易下刀子?每增加的一个官吏职位本质上都是利益博弈与各种因素加起来导致。
以辛筝为例,辛筝刚继位时所有官吏加起来堪堪二十万出头,然后不到两百年的时间里增加到四百万,除了疆域人口增加也有时间积累的关系。更无奈的是四百万官吏都是辛筝控制的结果,每年通过杀人解决一部分官吏人口,在各方势力重新分配腾出的缺时趁机裁掉一部分职位,遏制冗员的速度。换了以前的王,增长速度只会更夸张,赭最后需要清理也不会只七八十万人,更可能是百万人。
面对那么多人,赭很大可能失败。
辛寿这几年读史也读到过一些精简人员的记载,但成功的王全都是乱世上位且在继位之初便对统治体系下刀子的王。因为是乱世上位,这些王的继位说好听点是选贤举能,难听点就是谁拳头最大谁就是王,王权非常强大,想杀谁就杀谁。但即便是他们也只能在前期对统治体系下刀子,那个时候王权强大,底下人也还没盘根错节,最重要的是做为非常规途径上位的王,这些王与旧人的利益不对付,但凡可以拒绝,旧人都不会允许王继位,奈何这些王是乱世之王。
乱世之王的上位意味着天下大乱,新王是全民养蛊养出来的蛊王,可能出身卑微,也可能出身中下层贵族,唯独不会出身上层贵族。上层贵族本身就是最大的既得利益者,吃饱了撑的才会亲自下场参与全民养蛊,赌自己有没有蛊王的命。
也因为旧人不会参与全民养蛊,而是为了利益捍卫旧的秩序,全民养出的蛊王却代表新秩序,双方政治立场天然不对付。且乱世刚结束,人口锐减,真的养不起那么多统治者,因此对旧人下刀子一方面可以精简人员缩减国库开支,一部分位置还可以用来犒赏跟随自己的人,同时巩固自己的王权,打击反对势力,一举多得。
若蛊王没有在一开始就这么干,那拖到在位中后期,想精简人员都没辙。准确说,继位之初的蛊王若未趁着继位支出精简人员打击反对派,根本不会有所谓的在位中后期。
非乱世蛊王,在盛世时搞精简人员还成功的,也不是没有,但七千年历史,算上赭也不超过一掌之数。但试图通过这种方式推迟乱世到来的人并不少,只是要么人亡政息要么妥协。王赭与赵叶的能力可见一斑,这样两个人哪怕落魄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上去踩一脚的病狸奴。
最重要的是,当王赭与赵叶都还活着时,这俩任何一个都不会放任另一个被人随意践踏,倒不是出于良心,而是唇亡齿寒。君臣相得这几年,这俩是真正意义上的共犯,杀的每个人都是一起干,都有责任,这俩若有一人为曾经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那另一人心中很难不犯嘀咕:今日是他/她,明日就该轮到我了吧?
王不想见赵叶被人落井下石,正常人便不会对赵叶落井下石。
九方惊喜的看着辛寿。“为什么会被反杀?”
“赵叶不是吃素的呀。”辛寿理所当然道。
“只是如此?”
“不然嘞?”
九方叹道:“这也是一个因素,但不是主因。”
“那主因是什么?”
“王权与相权之间存在天然的冲突。”
辛寿回以一脸懵。
九方解释道:“相的本质就是过去的摄政君,是王位的第一继承人,但天无二日,国无二主,任何一个利益集团都只能有一个权力中心。”
“哦,那为什么要设相与摄政君?”
“因为谁都会死,谁也不知道自己哪天会死,继承人不提前备着,等自己真要死时才来解决这个问题,黄花菜都凉了。人族有六万万人,如此庞大的王朝所需要的掌舵者绝非一两日便能培养出来,王若不想自己死后王朝崩溃,就必须趁着还自己年富力强时便开始着手培养继承人。”
“可大母不是。”
“不,你家大母她在继承人这方面比谁都早,只是她的培养方式比较特别,不是一开始便将人放在相位上进行打磨,而是务色成百上千的优秀年轻人进行养蛊....啊不,是培养,没被她整死就能坐上相位,这也是你看先王时代的相会发现每一位相十之七八冠绝当世的原因,千人中的幸存者,不冠世都对不起他们脚边的枯骨。”
辛寿听不懂。“这与王相冲突有什么关系?”
“有关系,王强,相也强,双方产生意见冲突时谁说了算?”
“不能商量一下找个都能接受的方案吗?”
“可以,但王与相皆冠世之杰,这样的人自我意志往往十二分强大,可以妥协一时却无法长久妥协。”
“但王赭与赵叶不是合作得很好吗?我记得他俩素有狼狈之誉。”
“那是他俩在精简官僚、钱荒与清查土地这几个问题政见很投契,有合作基础,最重要的是反对力量太强大,在帝都根基不够深厚的他们无法甩开彼此单独解决问题,必须精诚合作。但这十数载,反对力量被杀得差不多了。外部压力大减,狼与狈之间原本就存在的内部分歧自然尖锐起来。”
辛寿道:“可大母时她与每一任相都处得很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