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2章第二十一章浊山姮
第762章第二十一章浊山姮
1183年孟春上旬,兖州牧虞薨,丧讯八百里加急送至帝都,辛筝大恸,不顾阻拦带着几个禁卫乘着这些年驯养的黄鸟去兖州参加葬礼。
刚刚上任相位的浊山姮:“....”我应该感激你信任我还是找个法子弄死你个不听劝的?人王就带着那么几个人出门,就那么不怕刺客吗?历史上雄才大略却死于刺客的君王、权臣一抓一大把,你不读史书的吗?
万幸的是辛筝很快就平安回来了,浊山姮所有的念头都只停留于脑海中。
自兖州归来辛筝第一件事便是下令举国降半旗为虞的逝去哀悼。
无病忍不住问浊山姮:“这像不像国丧?”
她记得浊山姮跟自己说过,辛筝因为废分封的缘故无法以礼乐凝聚人心,因为礼乐与分封捆绑得太厉害,甚至前者就是后者的基石,便换了个方向:图腾。
没有比薪火旗更能代表人族的图腾,虽然最初是燧人的图腾,但炎帝用它用了几千年,青帝继承王位后沿用了炎帝的薪火旗,以此向天下人虽然自己不姓风,虽然自己继承了炎帝的王位,但自己理直气壮理所当然。后来的人王或出于政治或出于类似的心理,也继续沿用,后来这面旗帜便与人王玺一般成了王权正统的象征。
曾经很珍贵的薪火旗生生被辛筝插遍了她治下所有的疆域,每个人族的城邑城头上要悬挂薪火旗,让城中每一个人族与往来的商旅都能看到;每一座官署的门口也要挂薪火旗,代表官署中的官吏们都是人族的官吏;幼崽读书的官序也要有薪火旗,还让幼崽每天升旗对薪火旗行礼,幼崽懂不懂不重要,不管是谁在懂事前天天被灌输一种观念,长大后就不可能再摆脱这种观念;甚至连神庙都被她逼着插上了薪火旗,不插薪火旗的神庙不合法,是yin祀yin庙,但王权的薪火旗插在神权的神庙中间也没法说它不荒诞。
帝都台城更是处处薪火旗,不管走到哪里,往哪个方向看都能看到一面乃至多面薪火旗,满目的赤与玄,搞得一些官吏审美疲劳,拒绝穿两种颜色的衣服。
为一个人降下所有薪火旗,无病感觉跟以前的国丧很像,就是没国丧那么折腾人,连别人婚丧嫁娶宴饮穿什么都要管。
国丧二十七个月,全国禁婚丧嫁娶宴饮,连衣服都不能穿鲜艳的,只能穿素净的服饰很像,
浊山姮道:“不是像,这就是国丧,新的国丧。”
国丧很折腾人,但这东西诞生的目的并不是为了折腾人,一半是为了证明人与人不同,另一半就是告诉所有人,国家换国君了。当图腾王旗代替礼乐血统,降旗无疑代替国丧起到了告诉所有人发生了大事的功能。
无病道:“书上不是说只有王死了才能帝国国丧吗?”
诸侯死了也会国丧,但国丧仅限于本国,出了本国,该载歌载舞还载歌载舞。便是王们,也不是所有王死了都能享受到国丧待遇,被废的王死了就死了,国丧没有,在位时干得天怒人怨的也没有,比如幽缪王,死后世人就差在他尸体前载歌载舞。.br>
浊山姮只能回答:“王与虞感情甚笃,臣子中她相对最信任的便是虞。”
无病道:“有多要好?”
浊山姮想了想,举了个例子。“白帝继位前与继位后头两载,她与飞廉有多要好,王与虞便有多要好。”
无病觉得这个例子哪里怪怪的,回忆了下,确定不是自己的错觉,是这个例子有问题。“我记得你读白帝本纪时跟我说过,白帝族了飞廉三族。”
“那是后来的事,在分道扬镳之前他们是过命的知己,能用身体为对方挡箭,托付后背那种。”浊山姮道。“王与虞之间亦然,如飞廉扶持白帝继位,王能坐上王位,虞亦功不可没。而比白帝与飞廉圆满的是,王与虞之间有始有终,没有半道分道扬镳,更没有闹到族三族的地步,始终君臣相得。不论是亲情、友情还是爱情,能够有始有终的感情太少了。”
虽然辛筝为臣子国丧的行为前无古人,但浊山姮觉得能理解。
没有虞数十年如一日的为辛筝稳定后方,辛筝哪怕最终还是能归国,也不可能那么顺利,遑论以辛国为基石满世界伸手。
君臣七十余载,虞不曾叛,辛筝....别管她心里怎么想的,行动上她都给予了虞最大的信任与支持。
无病不是很能理解浊山姮的感慨,想了想,问:“这就是死亡吗?再也见不到了。”
浊山姮点头。
“难怪王那么难过?但这和降薪火旗有什么关系?”
浊山姮道:“她希望所有人都能知道这世上曾经有过一个虞,王的三观,怎么说呢,她发自真心的认为一个人只要还有人记得,哪怕躯壳已腐朽,这个人也还没死透。”
做为第一个得到降半旗待遇的人族,史官很难不多分虞三分笔墨。
虽然辛筝这种观念有点奇葩和天真,不是说没人有类似的想法,但没人像辛筝那么深信不疑。但做为君王而言,浊山姮不得不承认辛筝是这种观念也挺好的,一个用生命去追求万世名的君王总好过用生命去享乐的君王。
无病似懂非懂的哦了声,思考了一会,问:“白帝与飞廉之间如王与虞之间,为什么前者的结局和后者完全不一样?”
“因为白帝是王。”
“王也是王。”
“白帝与王是一样的,但飞廉与虞是不一样的,虞的身后没有一个大宗族,没有良田万顷,更没有广厦万间,虞可以永远遵从自己的心意,而飞廉,他不能。”见无病一脸懵然,浊山姮解释道:“白帝继位前帝国已经乱了很久,连巫女都能被自尽,你可以代入帝国乱了,乱到王被人割了脖子,然后宣告天下她是自尽的。”
无病大惊。“那怎么可能”
“是很不可能,但它就那么发生了。当一个国家连最高的首领都无法保全性命时,要么外患严重,要么内忧严重,白帝之前那些岁月属于第二种。而导致这种情况的原因很多,其中最重要的原因便是人口占少数的上层占据了大部分的权力与财富,而人口占多数的底层什么都分不到。你可以理解为,上层一餐几百道菜,只吃几口,吃不完的都扔掉,而底层连一道菜都吃不上,时不时有人饿死。虽然也有诸侯野心的缘故,但诸侯的野心从未消失过,却只在那个时候爆发了出来,是时代给了野心家机会。”浊山姮道。
“听不懂,但这与白帝、飞廉有什么关系?”
“关系很大。”浊山姮道。“飞廉的宗族是当时的大族,天下动荡,而他家肥得流油,缺钱的人很难看不到他家。飞廉是个很有才华的聪明人,他知道秩序完全崩坏的乱世里自己全族会死得很惨,也有想让天下海晏河清的志向,于是他选择了扶持白帝,相信白帝能够解决问题。”
“白帝后来族了他三族。”
“但他的眼光也没错,白帝确实解决了问题,只是解决问题的方式是踩着他三族的尸体。”浊山姮叹道。“不过这也是飞廉自己太想不开,白帝继位后必须解决当时的社会问题,让占据多数人口的底层能够吃上饭,不然她前头死于非命的前任、前前任就是她的前车之鉴。财富无法凭空产生,想让底层吃上饭就得从那时少吃多占的人手里抢来资源,再分给底层。不巧,飞廉的宗族正好处在少吃多占的群体。”
浊山姮阖眼沉吟须臾,继续道:“白帝给过飞廉机会,继位后白帝任命飞廉为宰辅,非常信任飞廉,虽然不喜欢,但还是因为飞廉而纳了飞廉的爱子为妃。我知道你想说白帝一后四妃除了出身防风氏的后,全都没好下场,包括飞廉的爱子。但你也得考虑一下她后宫的一后四妃有哪个是因为喜欢而纳,为了利益结合的婚姻,自然也会为了利益翻脸无情,连负心薄幸都谈不上,江山与美人二选一,舍弃美人选江山只能说白帝是一个正常人。言归正传,白帝继位后,飞廉为宰辅,为白帝推荐了许多人才,皆出身贵族。”
“那些人才是假货?”
“不,那些人才都是飞廉精挑细选的,虽非大才,却也不是草包,都有真材实料,但他们是贵族,他们与他们的家族少吃多占。你说白帝让他们去对付他们的家族,他们会选择帮助白帝还是帮助自己的家族?”
“呃....”无病道:“那是有点问题。”
“所以白帝暗示飞廉不要只推荐贵族出身的人才,多推荐点小贵族和普通国人出身的人才,但飞廉当没听到。”
无病不解。“为什么?”
“因为他希望海晏河清,也愿意吐出部分利益保全家族,但他太重情,太看重自己的宗族,他愿意,他的亲人们却不愿意,甚至觉得白帝是靠他家继位的,不会与飞廉为敌。不仅不愿吐出利益,还趁机占更多的利益,而飞廉无法舍弃自己的宗族,既希望海晏河清又希望自己的家族利益不受到损害。”
“可这两个好像不能共存。”
“是啊,所以他摇摆不定,一会支持白帝,一会扯白帝后腿,最终结果便是白帝替他下了决定,族其三族,让他不用再纠结。”
无病噎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