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语
琴语
元旦晚会筹备通知贴在公告栏那天，整个高一年级都沸腾了。段安挤在人群最前面，手指顺着名单往下滑："最佳节目奖的班级可以参加寒假滑雪活动！"
"必须拿下！"于问在后面激动地拍他肩膀，"咱们班有你和谦哥这对黄金组合！"
段安正想反驳"这对"的说法，突然被班长李岩一把拉住："段安！你和沈谦必须再出个节目，去年《卡农》简直绝了！"
"我问问谦哥..."段安转头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发现沈谦已经默默退到了走廊尽头。
音乐教室里，段安把报名表拍在钢琴上："怎么样？再来一次？"
沈谦的手指无意识地在琴键上方悬停，像渴望栖息却又犹豫的鸟："...没时间。"
"就每天练半小时，"段安凑近了些，"我写了首新歌，特别适合钢琴伴奏。"
阳光透过落地窗照在沈谦的侧脸上，将他睫毛的阴影投在鼻梁。段安注意到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琴键中央的c键上，那是所有曲子开始的地方。
"...什么歌？"沈谦终于开口。
段安立刻掏出手机，播放了一段旋律。简单的吉他伴奏下，他的声音清澈温暖："...沿途的星光，是你注视我的目光，冬雪与盛夏，都刻在心上..."
歌声戛然而止。沈谦擡起头，黑曜石般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词不错。"
"那当然！"段安得意地晃了晃手机，"我写了整整三个月呢。"
沈谦突然伸手按下一个琴键，c大调的和弦在教室里回荡："需要改编。"
"你答应了？"段安惊喜地瞪大眼睛。
沈谦没有回答，但修长的手指已经在琴键上流连，将段安刚才的旋律用钢琴重新演绎。音符像被施了魔法，瞬间变得立体而丰满。段安呆立在原地，胸口涌上一阵奇异的暖流——沈谦只听了一遍，就完美抓住了他想要表达的情感。
排练从那天正式开始。每天放学后，音乐教室都会准时响起钢琴声。段安发现沈谦弹琴时整个人都在发光：微蹙的眉头，随节奏轻晃的肩膀，偶尔踩下延音踏板时绷直的脚背。和平时刻意保持的冷漠不同，此刻的沈谦鲜活生动，每个表情都让段安移不开眼。
"这里转调不对。"沈谦突然停下，指着乐谱上的某小节。
段安凑过去看，鼻尖几乎碰到沈谦的发梢。淡淡的洗发水香气钻入鼻腔，让他心跳漏了半拍："那...怎么改？"
沈谦没有立即回答。他的目光落在段安近在咫尺的脸上，喉结不明显地滚动了一下："...升半个调试试。"
新的改编让整首歌焕然一新。当沈谦弹到副歌部分时，段安忍不住跟着哼唱起来。两人的声音与琴声交织，在夕阳笼罩的教室里盘旋上升，像一对终于找到彼此的候鸟。
"完美！"段安兴奋地拍手，"谦哥你太厉害了！"
沈谦的耳尖微微泛红："...你唱得也不错。"
这个罕见的夸奖让段安愣在原地。他正想说什么，沈谦的手机突然响了。来电显示只有冰冷的"父亲"二字。
沈谦走到走廊接电话，但隔音不好的木门还是让只言片语漏了进来："...浪费时间...竞赛准备...立即停止..."
当沈谦回来时，整个人又变回了那个冷硬的壳。他沉默地收拾乐谱，动作机械得像在执行某种惩罚。
"谦哥？"段安小心翼翼地问，"还练吗？"
沈谦拉上书包拉链："...明天有测验。"
接下来的几天，沈谦总是找各种理由逃避排练。段安在食堂堵住他："是不是你爸不同意？"
沈谦的筷子停在半空："...不关你的事。"
"怎么不关我的事？"段安提高音量，"我们说好要一起..."
"那只是你的一厢情愿。"沈谦的声音冷得像冰，"我不需要这种无聊的活动。"
这句话像把刀扎进段安心口。他呆立在原地，看着沈谦头也不回地离开，餐盘里的饭菜几乎没动过。
晚自习结束，段安独自来到音乐教室。月光下的钢琴泛着冷光，像座无人认领的孤岛。他轻轻按下中央c键，琴弦震颤的声音在空荡荡的教室里格外刺耳。
"就知道你在这儿。"
段安猛地回头。沈谦站在门口，怀里抱着厚厚一叠乐谱。
"...对不起。"沈谦走到钢琴前，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我不该那么说。"
段安没说话，只是往旁边挪了挪。沈谦坐下来，将乐谱摊开——那是他重新编曲的完整版本，每个细节都标注得一丝不苟。
"我父亲认为这会影响学习。"沈谦的手指悬在琴键上方，"但我想...完成它。"
第一个音符响起时，段安的眼眶突然发热。沈谦的演奏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投入，修长的手指在黑白琴键上舞蹈，将那些无法言说的情感全部倾注在旋律中。段安轻轻跟着唱起来，声音有些发抖，却比任何时候都要真诚。
歌声停止时，两人都微微喘息。月光透过窗户，在钢琴漆面上映出两个模糊的倒影，靠得很近很近。
"...为什么坚持要表演？"段安低声问。
沈谦沉默了很久。一只飞蛾扑向窗玻璃，发出细微的撞击声。
"小时候，"沈谦突然开口，"家里有架旧钢琴。母亲会弹些简单的曲子。"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抚过琴键，"后来父亲把它卖了，说影响我学习。"
段安屏住呼吸，不敢打断这难得的倾诉。
"那天我躲在衣柜里哭，"沈谦的声音平静得可怕，"父亲把衣柜门锁了十二小时。说等我什么时候想明白，什么时候出来。"
段安的拳头攥紧了，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后来我明白了一件事。"沈谦转过头，月光下的眼睛亮得惊人，"有些东西，值得为之抗争。"
这句话像把钥匙，咔哒一声打开了段安心底的某个锁扣。他突然抓住沈谦的手腕："那就一起抗争。"
沈谦没有抽回手。两人在月光下对视，彼此的呼吸清晰可闻。最终，沈谦轻轻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