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君能有几多愁(三)
问君能有几多愁(三)
“出来吧,殿下。”
略显无奈的声音回荡在林间,撕裂的伤口将衣物染红,像是一朵夺目的红梅,刺眼极了。近处的树干后缓缓走出一人,段戏生看了眼便移开,藏起了所有不该出现的情绪。
范如晔走出时眼中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欣喜。
他在为段戏生愿意向他寻求帮助而高兴,可段戏生却躲开了那目光,擦肩而过。
段戏生见范如晔迟迟不上前,短暂阖眼,在擡头跟人对视时,无半分情意,只有淡漠的疏离、客气和感谢。他捂着伤处,放低姿态的询问:“殿下可否顺道将我带回秋院?”
被段戏生刻意疏远的语气一刺,范如晔心口一疼,无声骂起自己贱。
对方毫无负担情意的迅速抽身,就算来到自己阵营,也都是客客气气的,只有自己这个无可救药的蠢货还在那段可笑的感情里深陷。
那点欣喜,消失殆尽。
段戏生不知他心中在想些什么,许久等不到回答,他也发觉自己过于得寸进尺。一个骗了他的骗子,被对方好心救了一条命后,又哪来的脸让对方再帮自己一把。
伤口传来阵阵刺痛,段戏生垂下眼睑,改了口:“若为难,小民自……啊!”
还未说完,面前投下阴影,那人俯身将他打横抱了起来,骤然的失重感让他控制不住的惊呼出声,下意识伸手环住了范如晔的脖颈。
范如晔被这一声叫的恢复些许理智,偏头极其不自然的解释:“你伤在胸口下面几寸,背你容易挤到伤口,别多想。”
昔日耳鬓厮磨的恋人此刻只不过是一个抱住人的姿势,都要解释一句。
段戏生低低嗯了声,想把手拿下来,可范如晔像是什么都知道一般,又开口:“抱着,你摔了师父要训我。”
段戏生一愣,有点想反驳楚秋池不会因为这个训他,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安静的蜷在范如晔怀中。
不知是四周过于安静还是因为熟悉的气味,段戏生渐渐浮起困意,脑袋一点一点,最后在范如晔有意无意的放轻动作下,头倒在肩头睡了过去。
借着月色,范如晔看向怀中的人。不过短短几日,这人愈发消瘦,瘦骨嶙峋,在胸口的血迹衬托下,皮肤白得可怕,满是病态。
在无人之处,他抱着怀中熟睡的人,长叹口气。
不会放你走了。
*
熹微晨光,段戏生从床榻悠悠转醒。他环顾一周,确定了自己是在秋院的偏房。手肘撑起身子,动作间他察觉出自己换了衣服,伤处被重新上过药,也被仔细包扎过。
大夫来过了?衣服谁给他换的?
心中隐隐约约有个人的轮廓,但被段戏生下意识忽略。他不再细想,下床走出了内室。屋外的罗汉床看上去跟之前没什么不同,只是桌子好似被挪了几寸。
想来是孙夫人养的猫不小心窜到了这把桌子弄歪了。
刚喝下一口茶,身后的门就被轻轻推开,像是害怕扰了谁的清梦。他转头望去,看见了范如晔,四目相对,相顾无言。
“怎么醒这么早?”最后是对方先开了口,说完又觉得过于亲昵,停顿一瞬,“落东西了,就来找找。”
段戏生没急着说话,而是无声打量前方的人。干净的衣衫,但似乎是主人换衣时动作过于粗暴,看上去并没有太整洁,眼下一片乌青,像是没睡好。
他张嘴,顿了顿,刨根问底:“找到了吗?”
范如晔喉结滚动,声音听上去有点心虚:“没。”
“我帮殿下找找吧。”段戏生点点头,转身就打算帮忙。
他动作不快,还未往其他地方走,范如晔就叫住了他:“不用,不是,我是说,我记错了,东西没在你这。”
这番欲盖弥彰的解释,让段戏生有了猜测,他看向不敢与自己对视的人,问道:“殿下昨夜回的太子府吗?”
“……嗯。”范如晔表情有轻微的不自然,但很快敛去,可还是被段戏生捕捉到。
心中的猜想被证实,他的拇指按在食指指骨处,隐约泛白。
他不觉得范如晔是会在自己没有允准的情况下同床共枕的性子,那就只能睡在其他地方。
这间屋子没有贵妃榻,唯一能睡的,只有一张罗汉床。
为什么罗汉床上的小桌挪了几寸,自己的衣物是谁所换,伤口被谁处理,都有了答案。
范如晔身量高,比钟未期矮不了多少,睡在罗汉床一晚定不舒服。而且看范如晔冒着被发现的风险都要留在这,想来是不放心自己的伤,一晚上可能也没怎么睡。
明明该是回到谋士和主子的位置,现在却又越了界。
段戏生不清楚范如晔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才会对自己这么好,这让他很不安。
“殿下,没必要。”他没有明说,但二人都清楚话里的意思。
范如晔被这话气得差点不管不顾上前堵住那张嘴,最后还是理智占据上风,告诉自己不能把对方逼走。
“你是我带回来的,出事我要负责。”
他的话毫无逻辑,但段戏生现在的脑子因为这些日子接二连三的事被搅得心烦意乱,没反驳这毫无说服力的话。
屋内的气氛逐渐凝滞,最后是范如晔先行离开。
段戏生理好混杂的思绪走出屋子,看见了靠在柱子上的范如晔。
他装作不在意的坐到那把躺椅,跟对方隔了极远的距离。
楚秋池和钟未期出来后看见的就是这幅场景。
一个在躺椅闭眼假寐,一个在亭子处的石柱靠着,两人之间的距离足以再盖一个石亭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