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

死亡

从那场大火被强行敲晕，我再次苏醒的时候已经回到了杭州。

我蜷缩着背靠在张鸾曾经躺过的那张床上，没有开灯，漆黑的房间里就像那天的大火一般，她曾经用过那套被子上还残留着独属于她身上的味道，仿佛她还在我的身边。

很多天了，我不想去任何地方，不想见任何人，不想干任何事。

我只是一遍又一遍的画张鸾的样子，一遍又一遍。

尽管死亡对我来说，已经算是一件平淡的事，但当它真的发生在我身边的时候，我还是忍不住做到真正的接受它。

想想这些年，我不是没有经历过离别，二爷去世的时候，是我第一次接触离别与死亡，那时候觉得，天都要塌了，那样温柔的师父，一夜之间竟闭上了双眼，再也没有醒来。

后来奶奶、爷爷也相继离世，这个世上我的亲人也变得所剩无几。

渐渐的，日子久了，我的双手，也从最初干干净净演变成了杀人凶器。我是一个女孩，我也不想让自己的双手沾满鲜血，可我没办法，如果我不杀了他们，那我就会死。

生死面前，双手是否干净，都不重要了。

可是张鸾。她还是个小孩。

她才19岁。最美好的年纪。

那天，我亲眼看着阴暗的火大一分一分吞噬着她的身体，那样干净女孩到最后竟被燃烧成了再也无法复生的灰烬。

她像是被王凡拉入了地狱一般，可她直到倒下的那一刻，都没有哭。

我的小徒弟，永远定格在了最美好的19岁。

被大火燃烧直死，一定很疼吧。

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我擡起头，是族长。

他推开门走了进来，这时候我才发现，原来，窗外的太阳已经再一次升了起来。

族长没说话，只是走过来坐在张鸾曾经坐过得椅子上，房间里满地都是我这两天画过得素描画像。

那些画像里，是我所见过张鸾的每个样子。

可我画了无数张，还是画不出她真正的样子。

我坐在地上将头靠在他的膝盖边。

我闭了闭眼睛，带着沙哑的声音轻轻开口:“离别，真的，太痛苦了。”

“我这一生，太长了。”我擡手拿起地上的素描画像，轻轻抚摸着上面张鸾的模样:“都说忘记一个人最先忘记的是她的声音，可，我不想忘记她。”

我怕有一天，我记不清她的脸，记不清她的笑容，还有那独一无二的声线。

我鼻子酸酸的，眼睛也有些发涩:“这丫头，到最后连张照片也不肯给我留。”

他没说话，只是从兜里掏出了一样东西递给我。

看到那东西的瞬间，我的呼吸变得困难了起来，那是一个手镯，银色的蛇形手镯。是过年的时候，我让她选给自己的礼物。

“没有任何尸首，只剩这个。”族长轻声的说道。

我接过手镯轻轻的擦拭着上面的灰烬，也不知道是谁送的东西，火烧了那么久，竟然还能完好无损。

你看，老天就是喜欢这样玩弄别人，张鸾她才不到19岁，就这样被一场仇恨的大火夺走了一切。

我永远记得张鸾在那场大火中清澈干净的双眸，此刻我突然有些后悔，如果不是我收她做我的徒弟，那她会不会平安的度过一生呢。

我教她的那些身手、风水文化，她一次也没能用过。

她不应该被王凡拽下地狱的。

以前，总觉得自己面对生命就像花草看待天空一般，无论是太阳还是月亮，都没那么重要，可直到现在我才发现，原来，自己是一朵云，只能接受白天，不愿接受黑暗。生离死别这四个字，即使是现在的我，也还是没我想的那样容易接受。

好像看起来我这一生都是一帆风顺的，但其实几次路过阎王殿的过程，只有我自己知道，身边重要的人接二连三的离去，也只有我自己负担那些负面的情绪。

“我，真的累了……”我闭上眼睛，一直以来，我认为我是坚强的、无坚不摧的、百毒不侵的，但其实，随随便便一个重要的人离开，就能轻易的打击到我。

张鸾的身手是我一步一步教出来的，规矩是我一点一点训出来的，从八月到现在，过去了快一年的时间，也仅仅就这一年，她在我心里却变得极其的重要。

我从来都将他看做我真正的徒弟，从来都想着好好带她，让她成为我的家人。

可为什么，为什么苻时要这样对我。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上大学时，她明明还是干干净净的王凡，可后来揭开表面的伪装以后，裸露出的，却是苻时。

还有苻裴辞。

他们早就该死在几年前囚禁我的那个地方。

他们苟延残喘，难道为的就是报复我吗？

“还有这个，是在车后座发现的，张鸾写给你的。”他叹了一口气递给了我:“看看吧。”

我颤抖着打开信封，张鸾娟秀熟悉的字迹映入我的眼帘:

亲爱的师父，见字如面。

也许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离开你，离开了这个繁化的世界。不过也许，我还在你的身边，但如果我还在的话，信，你就看不到啦！

师父，很遗憾，没能亲口给你说声再见。我预感到这趟我没命再见到你了，所以，我写下了这封道别信。

来到吴山居的日子真的过得飞快，这些日子你教会了我很多东西，上到舞刀弄枪，下到端茶倒水、细节礼仪。虽然不知道你是否真的拿我当徒弟来看，但无论如何，我已经知足了。

起初我确实没有想过真的把你当师父，可日子久了，不知不觉间，我也慢慢变得依赖上了你，我想时时刻刻都看到你，喜欢看你跳《霸王别姬》，喜欢桀骜不驯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