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君 - 神魔皆我足下物 - 骆驼娘子 - 武侠修真小说 - 30读书

囚君

囚君

深秋的寒意,无声无息地渗入沈府这间特意辟出的偏院厢房。

窗棂紧闭,隔绝了外面渐起的风声,却隔不断那沉甸甸的阴冷。

空气凝滞得如同死水,唯有角落一盏孤零零的琉璃灯,固执地摇曳着一豆昏黄的光晕,勉强驱散一小片浓稠的黑暗。

沈云霜斜倚在铺着厚厚锦垫的软榻上,指尖捏着一枚浑圆的紫玉髓,有一下没一下地把玩着。

玉髓温润,映着幽微的灯火,流转着诡谲的光泽,如同她此刻深不见底的眼眸。

她身上再也不是往日人界贵女喜爱的明艳襦裙,换了一身玄色深衣,广袖如云,裙裾曳地,浓重的墨色衬得她一张脸欺霜赛雪,眉眼间那股曾经恣意张扬的明艳,早已被一层薄冰似的阴郁覆盖,只剩下凛冽的、审视猎物的幽光。

目光落在几步之外,静静跪坐在冰冷地砖上的身影上。

兰征依旧穿着神界惯常的月白云纹锦袍,只是那衣料上沾染了难以拂去的尘埃与几处暗色的水渍,不复往日纤尘不染的神君风仪。

他垂着眼,长而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青影,遮住了那双曾温润如春水的眸子。

脸色是病愈后尚未完全恢复的苍白,唇色极淡,整个人如同一尊失了光泽的玉像,沉寂地凝固在那里。

“神君。”

沈云霜开口,声音不高,带着一丝慵懒的沙哑,却像淬了冰的针尖,精准地刺破死寂的空气。

兰征的睫毛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并未擡起眼。

沈云霜起身,玄色的衣摆拂过榻沿,悄无声息地落在地面,如同暗夜中滑行的蛇。

她踱步到他面前,居高临下。

属于她的、带着冷冽幽香的气息骤然逼近,兰征的身体下意识地绷紧了一瞬,又强迫自己放松下来。

一只微凉的手伸了过来,玉白的指尖带着审视物品般的漠然,轻轻刮过兰征苍白瘦削的脸颊。

那触感冰凉,激起他皮肤下细微的战栗。

指尖缓缓下移,带着一种刻意的狎昵,滑过他紧抿的唇线,最终停留在他线条清俊的下颌,微微用力擡起,迫使他不得不对上她那双深潭般的眼睛。

“神力早已恢复如初,不是么?”沈云霜的视线牢牢锁住他,那双曾映着湖光山色的眼眸,此刻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幽暗和一丝毫不掩饰的嘲弄。

“堂堂神尊玄昊之甥,大公主锦裳之子,三界仰望的存在。”

她顿了顿,指尖的力道加重了几分,迫使他仰头的姿态更显屈辱,“如今,成了我的阶下囚,这感觉,如何?”

兰征被迫仰着头,颈项拉出一道脆弱的弧度,“云霜,我虽不知你这次去魅界经历了什么,但如若你对我有怨,对神族有恨,大可以一剑杀了我,兰征,绝不反抗。”

沈云霜轻笑一声,那笑声里没有暖意,只有冰碴摩擦般的冷冽。

“杀了你,神君说什么呢?我囚神君在此,自然是喜欢神君。”

沈云霜的手还在向下探,兰征愣了片刻,随后看到沈云霜眼中赤.裸裸的嘲笑。

“为何不推开我?嗯?”

兰征闭上眼,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浓重的阴影,仿佛不堪承受那目光的重量。

沈云霜微微俯身,吐息若有若无地拂过他的耳廓,声音压得更低,如同情人间的私语,却字字淬毒。

“莫非……堂堂神君,骨子里就这般下.贱?喜欢被我囚禁于此,如同玩物?”

兰征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半晌,才吐出几个字,声音低哑干涩,却带着一种近乎顽固的平静:“怕神力伤着你。”

“伤着我?”

沈云霜像是听到了极其荒谬的笑话,唇角勾起一抹极冷的弧度,指尖猛地松开。

兰征的头颅失去支撑,微微晃了一下才稳住。

沈云霜直起身,玄色的广袖垂落,覆盖住双手,只余下一双寒星般的眼冷冷睨着他,语气里的讥诮如同冰雹砸落。

“兰征,你这副情深似海、忍辱负重的模样,做给谁看?给我?还是给你自己那点可怜又可笑的痴心妄想?”

闻言,兰征擡起微微颤抖的手,指尖抚上眉间,随后轻轻一甩,指向屋外的一颗桃树。

瞬间,粗大的桃树轰然倒地,树枝上仅留下几片刺目的绿叶。

真神之力,可盖天地!

沈云霜终于收敛起脸上的笑意。

她猛地转身,衣袂带起一阵冰冷的风,话语却如冰锥,狠狠扎向他:“明日,我与谢翊大婚。”

她刻意停顿,欣赏着地上那瞬间僵硬如石的身影,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你身为侍郎,记得来喝杯喜酒。”

说完,她再未看他一眼,玄色的身影如来时一般,无声无息地融入了门外更深的黑暗里。

沉重的门扉在她身后缓缓合拢,发出沉闷的“哐当”声响,如同最后的判决。

厢房内彻底陷入死寂。

琉璃灯盏里的火苗微弱地跳跃了一下,映照着兰征孤伶伶的身影。

他依旧维持着跪坐的姿态,背脊挺得笔直,仿佛神族刻入骨子里的骄傲仍在支撑着这具残破的躯壳。

然而,在她身影消失的刹那,那挺直的背脊几不可察地垮塌了一瞬,随即又被他死死绷住。

他缓缓睁开眼,望向那扇紧闭的门,眼底翻涌着浓得化不开的痛苦与绝望,最终又被一种近乎麻木的死寂覆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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