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辱
折辱
手中的茶盏脱手飞出,“哐当”一声砸在冰冷坚硬的地砖上,滚烫的茶水泼溅开来,描金的瓷片四分五裂,如同他此刻支离破碎的尊严和骄傲。
他狼狈地跪趴在谢翊的脚前,身体因剧痛而剧烈地抽搐着,额头上瞬间沁出豆大的冷汗,顺着惨白的脸颊滑落,砸在碎裂的瓷片上。
他双手死死撑住地面,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才勉强没有彻底瘫倒。
碎裂的膝盖骨刺戳着血肉,每一次细微的颤抖都带来钻心的剧痛,几乎让他窒息。
他死死咬着牙关,将涌到喉咙口的腥甜咽了回去,只有破碎的喘息从齿缝间溢出。
满堂死寂。
所有的笑容、所有的寒暄、所有的喧闹,在这一刻被彻底冻结、粉碎。
宾客们脸上的表情凝固成各种惊骇、难以置信、甚至恐惧的模样。
神族代表的席位处,几个年轻的神侍“腾”地站起,脸上涨红,眼中怒火欲喷,却被身边的长辈死死按住。
沈文渊脸色煞白,手指紧紧抓住座椅扶手,指节泛白。
他轻喝一声,“霜儿,不可胡闹!”
谢翊伸出的手还僵在半空中,紫瞳骤然收缩,里面盛满了震惊与一丝猝不及防的痛楚。
他看着脚下痛得蜷缩颤抖的昔日神君,看着那碎裂的瓷片和泼洒的茶水,再看向身边面色如冰,眼神里甚至带着一丝残忍快意的沈云霜,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脊背。
这真的是他渴望的婚礼吗?
这浓重的血腥与屈辱,真的是他想要的吗?
沈云霜却仿佛只是拂去了一片微不足道的尘埃。
她看也不看地上痛苦挣扎的兰征,目光转向一旁早已吓傻的侍女,声音平静得可怕。
“这次茶敬的不好,罚兰征侍郎,今晚来为我和新夫守夜。”
她的声音不高,却如同冰锥,狠狠扎进每一个人的耳膜。
那“守夜”两个字,更是带着千钧之力,将兰征最后一丝残存的体面彻底碾碎在尘埃里。
***
夜色如浓稠的墨汁,彻底浸透了沈府。
白日里喧嚣鼎沸的喜气,此刻如同潮水般褪去,只留下死水般的沉寂和一种挥之不去的、令人窒息的压抑。
主院的新房内,窗棂上贴着大红的囍字,龙凤喜烛在精致的烛台上熊熊燃烧,跳跃的火焰将满室映照得一片暖融暧昧的红。
谢翊局促地坐在宽大的、铺着大红锦被的床边。
他身上那件华丽的玄金魔纹喜服尚未脱下,烛光映着他俊美无俦的侧脸,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扇形的阴影,微微颤动着,泄露了主人内心的极度不安。
白日里那刺骨的一幕,兰征膝盖碎裂的脆响、凄厉的痛呼、泼洒的茶水、满堂死寂的惊骇,如同冰冷的毒蛇,反复噬咬着他的心。
这浓烈的红,这摇曳的烛火,此刻非但不能带来丝毫暖意,反而像一张巨大的、令人窒息的网,将他牢牢困住。
门“吱呀”一声轻响。
沈云霜走了进来。
她已换下那身繁复的玄色嫁衣,只穿着一件同样深色的丝质寝衣,长发披散下来,更衬得一张脸莹白如玉,却也冷冽如冰。
白日里那令人心悸的戾气似乎收敛了些,但眉宇间那股挥之不去的阴郁和疲惫却更加明显。
“你喝酒了?”谢翊闻到很重的酒味。
沈云霜甚至擡手,几不可察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xue,动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
“大喜日子,高兴嘛,哪有不喝酒的?”
她的目光扫过床边坐立不安的谢翊,径直走到桌边,为自己倒了一杯冷茶。
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似乎稍稍压下了心头那莫名的燥郁和一阵阵加剧的、熟悉的抽痛。
谢翊的心随着她的动作提到了嗓子眼。
他看着她疲惫的侧影,看着她揉额的动作,白日里被那惊人一幕压下的担忧再次涌了上来。
他鼓起勇气,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小心翼翼:“可是头又疼了?”
他下意识地想要起身靠近她,却又在瞬间想起自己身上那永远洗不净的、对她而言如同毒药的魔气,身体僵在原地,进退维谷。
“无碍,只是因为喝了酒的缘故,你别多想。”
沈云霜放下茶杯,转过身,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在烛光下幽幽地看向他。
“你以后别去净魔泉了,每次去都没好着回来,我心疼。”
空气仿佛凝滞了。
红烛燃烧发出轻微的“噼啪”声,在这寂静里被无限放大。
谢翊不确定自己听到了什么,她说她心疼?心疼自己?
突然,沈云霜动了。
她一步步走向床边,走向谢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