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姚栩,你、你简直无耻!
第166章姚栩,你、你简直无耻!
室内骤然安静,皇上一时反应不过来,挑起眉头盯着她看。倒是齐琮,目光中流露出几分了然,但并不顺着月仙的话头往下,只对皇上说:“姚侍郎似乎另有要事奏禀,不过臣以为,当务之急是着人去焦霖家中抄检,并将其家眷一并拘捕审问。”
焦霖的供词是否属实,当中是否存在矫饰隐瞒,目前并无确凿证据,所以尚不能给出定论。
皇上略回过神来,“齐卿所言甚是,既然如此,那你便领人速速去一趟吧。”
齐琮走了,月仙却仍然心事重重地跪坐在脚踏边。皇上垂眸望过去,一看她在转手串,就知道定是在凝神思考,耐心等了一会才问:“伸冤?此话怎讲?”
月仙其实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只是听到建州葛氏,难免叫她想起在翰林院时的旧闻。
当初得知葛为富同平郡王府有来往,她便疑窦丛生,不知葛家如何手眼通天,遥居万里之外的建州,却能一面同端敬大长公主沾亲带故,一面又搭上平郡王府。
如今焦霖徇私舞弊,倒是正好解答了她的疑惑。葛家能结识平郡王府的人,必然是通过焦霖从中牵线搭桥。
昭兴六年,葛为富从建州被选入京,担任誊录官,而这个位置,原本是邱慎思想要留给段鸿声的。
那个时候,焦霖是否也有机会暗中动手脚、使绊子?
有的,一定有。她几乎已经在心里给焦霖定了罪,但回答皇上的问话,却不能口说无凭,于是勉强扯了扯嘴角,“臣一时口快,实则……实则还未有证据。臣失言了。”
皇上伸手把她扶起来,见她闷闷不乐,忍不住曲起手指,指节顺势往她脑门上点了一下。
她擡手捂上额头,扬起绯红的袖,恰到好处地把脸遮住,“您怎么突然就——”
他一本正经地忍着笑意,“信口开河喊冤,朕原要好好罚你一罚,偏你又自认失言,这下朕罚不成,只好小惩大诫一番。”
一面说,一面将炕桌上的策论归置起来,“等他们抄检回来,少不得要明日寅时了,不如你先上配殿值房睡一会,养足了精神再听消息。”
她应声告退,经小火者引着进了西配殿。面阔三间,北边的屋子闭着门,大约是先前的杂物还未清理。她迈进南屋,站定了,四下打量。
进深也有三间,最西头照例是一张架子床,再往外是一道小巧的翘头案,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另有香炉一只,已经熏上了沉水香,南窗下没有设炕床,而是置了一张方桌并两把圈椅,靠墙的一侧还立有一架绢面画屏。
月仙想了想,只留下方桌上的一盏灯,又把画屏搬到了架子床前,再将床幔放下,和衣而卧。
春夜寒凉,她掖紧被角,双足往下伸去,竟然踩到了两个热乎乎的汤婆子。
她弯下腰,伸胳膊捞过一个揣入怀中,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熨帖。
皇上所料不错,齐琮再回来复命时,已经快到寅正了。
月仙迷瞪着眼睛,端了杯酽茶边听边喝。
焦霖行事隐秘,同葛家的诸多来往,全由身边的一个老仆经手。据他交代,嘉宁二十五年,焦霖被外放至建州任按察使,在当地买了几个小妾不说,还跟一个丧夫之后回娘家守寡的孀妇纠缠不清,此人便是葛家老太爷葛安平之女。
后来焦霖任满回京,小妾们自然不敢往家带,便一人给了些银钱打发,却没想到,在这节骨眼上,葛氏竟然有了身孕。
焦霖当然不肯带她一道走,葛氏不依不饶,扬言生下孩子后进京告官,唬得焦霖没办法,只得许以重金安抚,叫她安心养胎,等自己先置办好了别院,再接她回来京师。
葛氏打的一手如意算盘,可惜临了难产,一尸两命,母子俱亡。焦霖怕葛家将此事捅到京师,于是年年使人往建州打点,对葛家的要求也是竭力满足,于是便有了今次春闱舞弊。
这番说辞虽然不算天衣无缝,但乍一听上去,并无明显破绽。
皇上若有所思,朝他摆摆手,“齐卿今夜委实辛苦了,先回府安歇去吧。”
继而叫了季秋进来,“那个贡士,叫葛继宗的,还没抓到么?”
季秋呵腰请罪,“臣办事不力。”
皇上摇头,“朕没有责怪你的意思。”顿了顿,思及她方才询问焦霖同平郡王的关系,遂果断道:“派人去盯着平郡王府,薛敢若有异动,即刻报与朕知,勿要打草惊蛇。”
语毕,等人走了,这才转向月仙,“朕该听听阿栩的高见了。”
月仙斩钉截铁道:“这老管家没说实话。”
“若他所言属实,葛氏和腹中胎儿死无对证,葛家即便心有不甘,也无法仅凭一面之辞,就定下焦霖的罪状。”
“更何况,那老仆声称,焦霖是想要将葛氏和孩子养在京师的,是葛氏自己没有福气,站在焦霖的立场,他何错之有?”
“再者,即便焦霖真的为此惋惜,那么他多年接济葛家已经足矣,为何非要铤而走险,在会试给葛继宗的名次作假?”
说到此处,她有些气愤,忍不住擡高了声调,“焦霖虽是主考,可贡院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的,臣的为人如何,他绝不可能没有耳闻。难道他就不怕被臣发现,直接告到御前?”
“是故臣以为,并非焦霖出于愧疚无法拒绝葛家,而是葛家握有让他不敢回绝的把柄,所以才宁可冒着这样大的风险,也要篡改答卷名次。”
皇上确实深有同感,焦霖如今已经是三品堂官,却对一个建州佃农有求必应,未免也太有耐心了些。
但他紧接着就发现,月仙的话中,有一个错误的前提,“可是阿栩,这次春闱你病休在家,贡院诸事实则由焦霖全权统领。”
他笑着调侃,“焦霖这运气,说好也好,说坏也坏。”
月仙没有做声,甚至有点心不在焉,她忽然想起在贡院阅卷的第一晚,何良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两盏紫苏熟水,特意匀了一盏给她。
也正是这盏熟水,让她饮下之后觉得身上发热,遂将窗户大开,坐在料峭的春风里阅卷。
说来也好笑,她都这么大的人了,竟然还会因为贪凉受了风寒。后半夜就觉得身上又冷又热,挨到第二日清晨,勉强扶着床下了地,翻开答卷,只觉头晕目眩,一个字也看不下去。
何良闻讯而来,无不自责地跟她道歉,劝她莫要硬扛,还是禀明万岁,赶紧回家请个大夫为宜。
现在回头细想,那神情中,不仅有明晃晃的惭愧,似乎还有那么点庆幸的、如释重负的味道。
是错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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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一日,锦衣卫终于在城外荒庙中抓到了葛继宗。
此人一颗鼠胆,根本经不住吓唬,刚被带到刑架前,就哆嗦着跪地告饶,称自己来京师赴试之前,根本不曾认识焦霖,是家中一位堂叔跟焦霖颇有交情,所以替他打通关节。他只按照堂叔的吩咐,在答卷中写上约定好的暗号字词,旁的便再也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