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无法宣之于口
第153章无法宣之于口
静安怔了下,很快明白她意有所指,缓缓摇头道:“皇兄才是江山之主,如若他需要,我自当倾力辅佐,但我不该惦记那些还不属于我的权力,更不能主动去争。”
是兄妹也是君臣,即便是同母所出,也不能忘记自己的身份。
见她神色了然,静安正预备随意聊些闲篇,却被月仙一声“那季指挥使呢”,惊得差点把碟子打翻。
手忙脚乱地扶住了炕桌,长公主羞愧得无地自容,捉起团扇来匆匆扇了几下,“姐姐别打趣我了,不是你想的这样。我同季大人以前就有些交情,这回也是赶巧了,通政司的案子是北镇抚司督办的,又都跟黄善惠有关,我便跟他一起商量着解决。”
月仙早前一直想不明白,同为御前红人,但却无利益冲突,季秋到底为什么总对自己冷嘲热讽。直到最近越来越频繁地从静安口中听到这个名字,她这才动了心思,不着痕迹地向皇上打听。
可惜皇上在这方面迟钝得厉害,“朕做了皇太孙之后,总也没有时间陪她玩,所以托季秋替朕当哥哥照顾静安,季秋比朕更像个好哥哥,这一点,朕实在自愧不如。”
所以她又换了个角度劝静安,这回是完全为自己考虑,“殿下,臣想和离,其实另有私心。”
“你我成婚三载,至今膝下仍无子女,臣怕长此以往,会有人据此怀疑臣的身份。臣自打出了翰林院,就在朝中接连树敌,想置臣于死地者数不胜数。如若身份泄露,叫人趁机拿住把柄,于臣,于姚家,都将是灭顶之灾。”
这样严重的后果,可不是说着玩的,静安倏地变了脸色,惶惶点头附和,“对,对,三年无子息确实容易引起怀疑。”
她沉思片刻,大义凛然地向月仙提议,“要不就传话出去,就说,就说是我不能生……”
月仙说万万不可,“殿下,您是千金贵体,倘若真的不能受孕,也理应请太医来问诊调养,这便又要牵扯更多的人进来,越是如此,臣的秘密反而越容易败露。”
静安讪讪地“哦”了一声,转而担忧起来,“可京城无人不知,当初是我非要嫁你为妻,如今我主动提出和离,别说外人了,我皇兄和母后头一个不相信。”
月仙胸有成竹,“一会我往外走,你就追到檐下骂我,横竖先让府里都知道咱俩在置气。你正好顺理成章地被我气得回宫去住,再跟皇上和太后都诉诉苦,等着阖宫传遍,也就差不多到火候了。”
合计妥当,一切照计划顺利进行,静安三日后就风风火火地回了娘家。
她先上寿安宫跟杨太后诉苦,但太后是过来人,很不赞成他们夫妻一点小争执闹得满城皆知。
要说忍,太后可是个中行家。
昔年怀宗心仪黄家的表妹,对她这个被嘉宁帝硬塞的妻子颇有意见,她照样能沉得住气,将自己的日子打点得有声有色,反而引得怀宗主动前来相就。
静安可没心思听这些,胡乱点头敷衍过去,估摸着皇兄跟臣工议政快结束了,马不停蹄地又往明德宫跑。
大摇大摆地走进去,按照月仙说的,她现在怒气冲天,行止失点分寸才像那么回事。
长公主好一通数落,一会说姚栩是迫于皇帝威压才同意娶她,一会又说姚栩下了值就躲在藏书阁,根本不到她的嘉园来,分明存心拒她于千里之外。
她说得义愤填膺,但皇上只是静静地听着,似笑非笑,一点也不生气。
静安着急了,“皇兄,您怎么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我婚后过得不好,您就半点不心疼么?我长这么大,头一回有人敢这样给我气受,她眼里根本就没有我这个人,我要跟她和离!”
这番说辞,对于已经知道真相的皇上而言,当然不可能奏效。皇上之所以没吭声,是因为还没有闹明白,好端端的,为什么她突然要跟静安和离?
问是不能问的,横竖也问不出什么真话。不过这个主意却很好,歪打正着也合了他的心意,她们这场假凤虚凰的胡闹,在惹出更大的事端之前,最好就到此为止。
唯一要紧的,就是如何把这件事做得自然些。
当年静安费尽心思要嫁给她,闹得满城沸沸扬扬,如若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就和离,实在说不过去。
他装模作样地叹口气,故意留个话头试探妹妹,“朕当然向着你,可是你们夫妻之间的事,哪有拿到明德宫来评理的?你既然不高兴见她,那就安心先在宫里住着,过几日朕把姚栩叫来问话,再看要不要和离,成不成?”
按月仙说的,等皇上传她进了宫,到时候俩人最好当着众人的面大吵一架,做足了戏,便不会再有人生疑。
静安满意极了,但面上仍要装作不悦,“姚栩是您的左膀右臂,您可不能胳膊肘往外拐。”
于是皇上也陪着她继续装,兄妹两个一唱一和演完了这一出,静安回端庆宫安置,他舒一口气,起身踱了两圈,松快松快筋骨,坐下来继续看今日的奏本。
“臣大理寺寺正连濯谨奏……”
目光扫到这一句之初,皇上还浑然不觉,可再往下,他蓦地愣住了。
从姚栩请求重新彻查端庆宫投毒案,到连濯上本提出复核,满打满算也才三日。
他们什么都商量好了,甚至连证人口供都提前誊录好,偏偏直到最后才来问他这个皇上。奏疏里没有她的署名,可是那又如何?连濯所书的字字句句,难道不都是经过她的授意?
薛放觉得自己简直可笑,但他也深知,眼下不是纠结儿女私情的时候,连濯将矛头对准黄家,供词言之凿凿,若说是诬陷,难免太过牵强。
事不宜迟,他当即准了连濯的奏请,命三法司会审此案,北镇抚司从旁协理,不论宫内宫外,不论情节轻重,凡与此案有牵涉者,一律押入大牢候审,一个也不能放过。
不同于嘉宁帝的息事宁人,今上大张旗鼓重审旧案,令满朝文武始料未及。
旨意是晌午出的,不出两个时辰,黄家人并宫中有嫌疑的宫女内监们,皆已经悉数投入狱中。
接下来是暗无天日的关押和无休无止的审问,根据新得到的口供,还有更多人陆续被收监,这场旷日持久的重审持续了整个秋天,眼看着要立冬了,三司共同编纂的卷宗终于送到了皇上的案前。
四下静谧,皇上把身边人统统打发出去,只留下一盏孤灯,他深吸一口气,说不上来为什么,翻页的手有点颤抖。
其实从看到连濯的奏本,这件事在他的心里就没有什么悬念了。不管是连濯还是她,都不可能无凭无据地冤枉黄家,他甚至还有点庆幸——她一门心思要搞垮黄家,这当中应该有一大半是为了给自己报仇,至少不全为了黄若璞。
剩下还不确定的,就是黄家究竟勾结了多少人,又是如何利用赵银铃等人达到目的。
案卷中很快就给出了答案。
早在当年伴读擢选之前,黄太后就率先察觉到,嘉宁帝根本不想将黄家的女儿选入宫中,但她也不知道嘉宁帝究竟属意于哪家姑娘,便交代自己的贴身宫女珍珠,叫她想办法安插人手到端庆宫。
因太子对黄家表妹念念不忘的缘故,太子妃杨氏在进宫之初受了不少委屈,故而将端庆宫把持得如同铁桶一般,对于珍珠的小动作,她半点面子也不给。
这对主仆只好另想办法,最后将主意打到了贞太妃身上。
彼时安王的封地还没定下,正在西南忙着平定流民作乱,太后故意吓唬贞太妃,说太子孱弱,恐怕时日无多,若由太孙继承大统,少不了要忌惮正值春秋鼎盛的安王,这会平乱立功本是好事,可安王锋芒太盛,反而容易招致猜忌。
贞太妃宫女出身,虽然读书识字,却对朝政一概不懂,又有太后危言耸听,当即吓得不知所措,太后便适时地怂恿她,将手底下那个最擅长做点心甜食的宫女送进端庆宫,时刻打听着消息,也好以防万一。
这个宫女自然就是银铃,此事关乎安王的前途和性命,贞太妃只信得过多年来一直跟随在自己身边的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