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朕可不是那种来者不拒的人
第152章朕可不是那种来者不拒的人
当然不一样。
不管是家世背景,还是性情品格,她们都是完全不相同的两个人,处境如何能一样?
回答几乎就要脱口而出了,可他硬生生克制住,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想得太多——如果照实说,告诉她,要是换成姚五姑娘做太孙妃,他会全心全意地待她好,他们会举案齐眉、恩爱白首,会不会被她看出些什么?
若真这样说了,还有些油嘴滑舌的嫌疑。既然他要装作没发现她的女儿身,那么按照常理,他对这位姚家五姑娘,应当是不怎么了解的,从长辈口中听到的评价太宽泛,并不足以让他斩钉截铁地坚信二人必定琴瑟和鸣。
皇上暗道一声好险,话到嘴边拐了个弯,不答反问:“怎么,上回你二人相谈,贵妃向你诉苦了?”
明面上当然没有,贵妃就算在宫里再难受,也轮不到跟她一个外人说道。可那话里话外的感叹,若有似无的怅惘,何尝不是另一种隐晦的、自然流露的、无法克制的诉苦?
月仙说没有,“是臣擅自揣测。”
停了一瞬,见皇上并无愠意,她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横了横心,继续往下说:“贵妃娘娘从未有意暗示什么,是臣自己瞧着娘娘的气色,觉得她似乎在宫里过得并不畅快。”
贵妃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皇上心里再清楚不过,又见月仙战战兢兢地,时刻准备着起身行礼告罪,温声叫她安坐,“朕也想过,倘若贵妃不曾进宫,而是在外头择一个门当户对的夫婿,也许她会比现在快活很多。”
“要说讨厌贵妃这个人,实在是算不上,可朕就是不大喜欢她,她的性子太过死板木讷,平日里言谈举止皆无半点趣味,活像是书里的条条框框成了精。”
他言简意赅地下了结论,“这其实也不是贵妃的错,只是我们凑在一块不合适罢了。”
她所有所思,“您说的也对,是臣太狭隘了,没能想到这一层。”
没想到,那就证明她也理所当然地认为,他对待女人和感情的态度,跟历朝历代的天子没有任何分别。
皇上有点不悦地挑眉,“朕可不是那种来者不拒的人。往前头数几朝,的确有皇帝主动笑纳臣子敬奉的女人,但朕跟他们不一样!”
摊上几个荒淫好色的祖宗实属倒霉,更可恨的是他作为皇家子孙,还不好理直气壮地唾骂抱怨。但皇上心里自有一番计较,旁人怎么想,他半点也不在乎,只是当着她的面,必须要分辩得清清楚楚,断不能留下半点含糊。
“一国之君也有真心真情。”他严肃地跟她重申,“但正因为朕坐拥天下,不管想要什么样的女子,都会有人巴巴地往朕跟前送,朕才更要自重自守。”
“在朕眼里,皇后不仅仅是一个位置,她除了是一国之母,除了是朕的妻子,更是能跟朕相互扶持的知己挚友。论出身,贵妃也好,你姐姐也好,甚至当初伴读名册上的那些闺秀,她们都够得上格,但这些却不是朕最看重的。”
话到此处,他简直难以自持,借这机会掏心掏肺地对她告白,“朕跟贵妃之间从无夫妻之实,因为朕一直在等,等那个让朕全心全意倾心相许的人。朕只有一颗心,不愿将就,也不能将就。朕相信上天感念朕的虔诚,一定会让她来到朕的身边。”
上天已然回应了他的诚心,只是眼前人犹不自知。
多想跟她直接挑明了,再将心底缠绵不尽的愁思一一道来,可现在显然不是时候,她还没全完对黄若璞的死释怀,若他不管不顾地直抒胸臆,只会换来她惊惶无措的拒绝。
一旦被她拒绝,恐怕就再也没有挽回的余地。届时不仅做不成知己挚友,她还会将自己视为洪水猛兽。皇上不敢再往下想,他只知道,同彻底失去她相比,他的那些委屈和苦衷,全都无足轻重。
月仙被他突如其来的激动情绪吓了一跳,心也跟着狠狠颤了一下——皇上为什么平白无故地,要来向自己解释,他跟贵妃之间有无夫妻之实?
夫妻之实。
光是在脑中默默想上一遍,她就觉得脸上发烫。
皇上依旧紧盯着她,认真又恳切,似乎在等她回答什么。
可是她又该回答什么?
月仙心里有个很不好的预感,她犹豫了一会,才小声问:“您……这些话,您也对其他人说过么?”
皇上立即摇头否认,“这些话,朕只和你一个人说。”
月仙脸上却没有半点蒙受优待的喜悦,她手指拨着袖中的黄玉手串,脑中思绪千回百转。
皇上一个劲地要和贵妃撇清关系,他既不在乎当年名册上的闺秀们,又说他最看重的是相互扶持的知己挚友……真不是她刚愎自用,皇上口中这个“知己挚友”,除了她姚栩,还能有谁?细想这话里话外的意思,皇上该不会是对自己起了别的心思吧?
再想想自她回京之后二人的相处,还有皇上那些莫名其妙又不太合时宜的话,虽然意外地讨了自己的欢心,但冷静下来细思,仍觉得太过亲昵——难道说,当今天子居然有龙阳之好?
她猛地打了个激灵,不行,她坚决不能成为动摇国本的千古罪人!
于是赶紧顾左右而言他,“多谢皇上信赖,外臣过问后宫事宜属实僭越,但您得为国祚社稷考虑……”
后头半句话没说完,因为皇上气不打一处来地瞪着她,月仙识趣地闭上了嘴。
他的肺腑之言,换来的竟是她干巴巴的劝谏,看来她果真对自己没有更多的情谊,大概也是从没想过,君臣之外,他们或许还有其他可能。
皇上心灰意冷,也没了继续闲谈的兴致,随口敷衍道:“好了好了,阿栩,同样的话,母后一逮着朕就不住地念叨,你也要学她来教训朕么?”
她忙说不敢,因被刚才的念想吓到了,在这穿廊上简直一刻也待不下去,支吾了几句便要告退,“臣明日就回都察院去,一定不辜负您的恩典,必将端庆宫旧案查个水落石出。”
皇上欲言又止,失落地点头允了,瞧她脚下生风走得飞快,心中愈发不是滋味。
本想着再看几本奏疏,这下半点心情也无,他莫名觉得烦躁,偏孟冬端了盏茶过来,不知死活地问他,“体元殿黄贵妃又着人来请万岁了,主子要过去么?”
戴春风倒抽一口凉气,白眼几乎要翻到天上——这小子脑袋里缺了的那根弦,怕是只能下*辈子再长齐了!
皇上没接茶碗,垂着眼睛不吭声,孟冬正准备跪下请罪,他却出人意料地答应了,“好,朕去看看她。”
体元殿的宫人鲜有迎接圣驾的机会,掌事太监和姑姑催促着底下人来回忙碌,院子里顿时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贵妃临窗而立,静静地向外眺望,比起外头下人们的兴奋,她反而十分不安,“石榴,你说我这回找皇上求情,能有用么?”
石榴惴惴不安地绞着手,强颜欢笑给她鼓劲,“您尽人事,听天命,求个问心无愧便是了。二小姐自己闯下弥天大祸,您如今还肯帮忙求情,已经算对她仁至义尽了。”
贵妃收回视线,“我哪是为了她?我是怕她连累黄家,更怕她连累我自个儿。如果还有别的选择,我真的一点也不想再管她。”
可是哪里还能有别的选择?
她这个从小被娇纵坏了的妹妹,怀着飞上枝头当凤凰的雄心进宫陪伴太后,以为笼络住了未来的婆母,就能借她的庇护攻下皇上的心防。
谁想到她弄巧成拙,皇上一道圣旨下来,将她赐给临川侯世子做续弦。
虽说这婚事确实不如人意,但好歹也是皇上亲指的,哪怕做继室,也没有人敢慢待于她。本以为她能就此歇了心思,结果人家倒好,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竟然往太后每日必饮的甜汤里下了附子和川乌,企图再次引发太后夜间惊悸,从而拖延出宫的日子,却在下药的当口叫人逮了个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