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 朕就静静看你表演 - 黄意映 - 历史军事小说 - 30读书

第138章

第138章

奉先殿变故骤生,一时间,从内宫到前朝,从皇城到京郊,不管是官员还是白丁,都将此视为不祥征兆。

北镇抚司领命彻查此事,数日过去却仍然一无所获,而京中已有谣言传开,称姚栩的奏疏触怒先祖,故于奉先殿显灵断香以作警醒。

原本经姚疏一番剖白自陈,皇上对汴河行漕已经不再抵触,可此时枝节横生,朝中形势动荡,他心中亦是疑窦丛生,前一夜好不容易才下定了决心,却顾忌奉先殿的变故,再度陷入了举棋不定的困局。

前朝后宫风声鹤唳,人人自危,天子辍朝多日,闭门静思自省,臣下虽各有议论,却无人敢来相催。

期间只有季秋每夜亥初觐见,汇报北镇抚司的调查进展。

立夏已过,皇上将文华殿的门扇全部打开,夜风清凉如水,潺潺灌入袍袖,他今夜着一身月白素纱袍,没戴冠,仅用一根素净的木簪将发绾起,衣角袖袋随风翻涌,远远瞧着,似冯虚御风,整个人轻飘飘的,仿佛能踩着月光一路迈到天上。

季秋快步走到他身边,从袖中取出一张名单递上,“差不多就是这十人。”

北镇抚司数日无休,表面看着是在调查奉先殿的疑团,实际上却暗中遣人往市井中走访查探,意在揪出京中谣言的始作俑者。皇上始终不发落姚栩,他们终于按捺不住,率先借奉先殿的断香做起了文章。

皇上展开来,目光挨个扫过一遍,本以为全是闵青的门生,谁料这上面还有几个是董昔的人,“倒是比朕想象中少些,不过也在情理之中,”

季秋点头,“还有几个,臣等实在无法断言,怕冤枉了忠良,故而没有记录名字。”

阿栩此次惹了众怒,要求将她罢官的人中,有人只是单纯地想维护祖陵安定,而有些人,则是与她积怨已久,意欲借众人之势顺水推舟。

前者眼见他并未准允漕运改道,已然消停不少,虽然也相信奉先殿断香乃是不吉之兆,却并不至于将矛头反复对准阿栩。毕竟,他们要的,只是漕运水道保持原状。

后者就截然不同了。

季秋欲言又止,“皇上,臣还有一事。”

“这名单上的人,有几位,曾经去翰林院侍读何良的府上探病。何侍读虽说在翰林院八面玲珑,但他历来与姚侍郎交好,而这些人,无一不是具本弹劾过姚侍郎的。”

皇上若有所思,“何良是何叔赟的后人,阿栩奏疏中批驳何叔赟的治水方略,他心里难免不痛快,想必就是为着这一点,才会有人试图登门拉拢。”

不过这会暂且顾不上他,皇上转身往殿内走,带起的风将烛火吹得摇晃,他叫戴春风去拿琉璃灯罩,又命孟冬去值房将乔怀澈唤来拟旨。

季秋看得心惊,“皇上,这些人,官阶最低的也有正五品,您全都发落到淇州去监修汴河大堤?”

皇上懒洋洋地勾着唇,很随意地斜了他一眼,“朕受了老大的委屈,又苦熬了这许多日,终于想到了这个办法,将这几个始作俑者置于和阿栩同样的处境之中。如此这般,他们如何敢不尽心竭力地修筑汴河堤?”

“官阶越高越好,届时他们和阿栩拴在一根绳上,为保自身性命,自然也会约束好底下人不再装神弄鬼。”

“可……”季秋还是觉得不放心,“黄大人是贵妃的父亲,您这样做,会不会……”

皇上浑不在意,“他不会去的。”

“旨意一出,太祖母肯定要来朕跟前搅扰,到时候再讨价还价也不迟。总之朕已经拿定主意,淇州纵方寸之地,也是我大彰国土,倘若龙脉发祥之地都民不聊生,岂非显得朕治国无能?朕想直接定罪,却找不到合适的名目,既然他们心系祖陵,诤谏进言头头是道,那不如就去跟着阿栩一道修河堤。”

他取了宝印盖于锦缎绢本,笑道:“黄培芳百般推脱,其他人恐怕也是有样学样,朕想好了,先把人都支过去,要是他们碍了阿栩的事,等上十天半个月再叫回来便是,这般来回折腾一遭,想来也该懂得收敛些。”

季秋躬身上前,向他请示,“臣何时去宣旨?”

皇上双手负在身后,踱到窗前望月,算算日子,距离上次收到她那封决绝的信,竟然已有月余。

这一月来,他日夜煎熬,困坐愁城,不知如何回信,便不曾叫人传书。

可她居然也毫无音信,难道是还在为自己的迟疑不决而气恼,所以不愿意再传信进京?

他想到这里,扬声唤季秋,“即刻就去传旨!”

季秋拱手领命,直起腰来,刚转过身,就感觉迎面一个黑影裹了凉风一路奔来,他正欲拔刀喝止,却见那人折膝跪下磕了个响头,压低了声音急促道:“皇上,凤淮连日大雨,黄淮两河涨水,由洪泽湖向外漫溢,附近多个州县受灾,以淇州灾情最为严重。”

声音听着有点耳熟,季秋在他面前蹲下,伸臂扳起他的脸,“林海?可是姚大人叫你送信回来?”

林海看看他,又看看闻声大步赶来的乔怀澈和皇上,摇头道:“姚大人说,她见罪于皇上,无颜再受锦衣卫跟随看护,更不想连累我们,请示皇上也久久不得示下,遂叫我们自行进京面圣,请皇上定夺。”

“千户起初不愿走,命臣等先行,谁知才行至山东一带,千户打马追来,命臣疾驰入京,将淇州灾情禀明圣上,他们几人大约后日就到。”

皇上听得满头雾水,“她什么时候请过朕的示下?跟朕闹脾气闹了一个多月不说,只言词组都不曾写来,朕上哪里给她定夺?”

林海愣愣道:“这……可是姚大人分明往京中递过奏章……”

几人面面相觑,唯有乔怀澈立刻觉察到了问题所在,“皇上,是通政司!”

他曾任通政司知事,知道里头的人自有一套当差的规矩,对于开罪了天子的官员,有时会不怀好意地将奏本搁置,而那些急于上疏陈情的臣子,往往也只有吃个哑巴亏,尽快奉上银钱财帛疏通打点。

这样的事情,他在通政司见过几次,但却从没想过,他们竟敢将主意打到阿栩身上。

周遭几人目光齐齐射来,乔怀澈打了个激灵,冷静下来,却又觉得更不对劲了。

通政司收受贿赂,向来是看人下菜碟。

阿栩如今的确不及从前风光,但端看皇上迟迟未有降罪,便不难发觉,皇上打心里还是护着她的,通政司的人怎么会看不出来?

来不及多想,乔怀澈匆忙道:“皇上稍安,臣现在就去通政使司将奏本取来。”

皇上铁青着脸,根本一刻也不愿多等,厉声喝道:“备马,朕亲自去找!”

本以为是阿栩跟自己置气,没想到竟然是通政司的人从中作梗。

他倒要去看看,到底哪个连命都不要的,敢在天子眼皮子底下动手脚!

皇上一声令下,季秋等人不敢不从,一行人借夜色掩映,打马直奔长安右门。

也恰在此时,月仙正领着黄若璞等人一道,同样策马疾驰,只不过,他们是自淮安山阳赶往淇州。

黄若璞此前一直不赞成她过去,但月仙放心不下淇州百姓的安危,尤其在查明了芦苇堰和洪泽湖的威胁之后。

因皇上迟迟不允她更改漕道,在等待上谕的这段日子里,她一直待在淮安山阳的巡抚衙门处理公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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