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 朕就静静看你表演 - 黄意映 - 历史军事小说 - 30读书

第136章

第136章

尽管皇上使出了拖字诀,但朝中各方早已为此事吵得沸反盈天。

这个吵字其实用得有些不恰当,除了姚疏和姚栩的几位好友,朝中其他人几乎是心照不宣地统一了说辞——姚栩对先祖大不敬,行事冲动莽撞,不堪凤阳巡抚之任,恳请皇上免去姚栩的官职,以示惩戒。

比起前朝群臣诤谏,让皇上更觉疲累的,是后宫也因此被搅得天翻地覆。

太皇太后从朝议第二日起,就日日到奉先殿去哭列祖列宗,有她率先施压,弹劾姚栩的奏本便源源不断地涌入明德宫中。

薛放也耐着性子,亲自好声好气地过去劝和,可他的这位太祖母,一门心思只想着扶持黄家,不见他发落姚栩绝不肯善罢甘休。

他没办法,只得往寿安宫去搬救兵,却没想到母后这回也罕见地变了态度。

杨太后正由静安和黄善惠陪着,一边看贴身大宫女做绣活一边闲*话,黄善惠打眼看见一抹明黄色,却故意装作不知,低头凑近那宫女,“不妨再加一圈银线锁边。”

理所当然地慢了静安一步才站起来,“善惠给皇上请安。”

薛放扫了她一眼,“你领着她们下去吧,朕有事要跟母后和皇妹详谈。”

黄善惠点头称是,行了礼往外走,到了明间却顿住脚步,“姐姐们去值房里头歇会吧,我留在这里伺候。”

说着,体贴地从大宫女手中接过绣绷,“姐姐上回帮我绣了帕子,这回的荷包算我还你的。”

见她如此热络,大宫女不好再坚持推辞,便笑着恭维,“姑娘命格贵重,将来是要做贵人主子的,怎么好偏劳您做这些零碎活计?”

黄善惠心里受用,轻轻搡她一下,推着人走到月台上,红着脸嗔怪,“姐姐快别说了,我只盼着能侍奉好太后娘娘。”

打发走了人,她轻手轻脚地回到了明间,绣花针攥在手上纹丝不动,屏气凝神听着里面的动静。

杨太后的声音不大,但明显是带着埋怨的,“阿栩那孩子也太不稳当了些。”

静安还没来得及开口辩解,就听她皇兄抢白道:“母后此言差矣,阿栩为了让淇州百姓不再因水患流离失所,带着都水司的人费了好大一番功夫,几经查探,才想出此计。”

杨太后何尝不懂,只是一想到祖陵随时可能被淹,她怎能坐视不管?

“真人前几日才和我说过,祖陵关乎龙脉国运,万一被这大水冲克,叫我以后到地下怎么面对你父皇?”

自打邢真人帮她治好了梦魇,杨太后就时不时地将他召进宫里讲经,百般信任,甚至连运河改道这样的朝政大事,她也毫不避讳地相问。

静安已经忍了许久,这会实在忍不住插嘴反驳,“邢真人不过是个道士,河工水务他哪里明白?若照您所说,那皇兄治国理政又何需满朝臣子,以后再遇上难题,只管找人打卦占卜便是了,这岂非儿戏?”

杨太后叫她说得哑口无言,以道士之言决断朝政的确荒谬,可那毕竟是薛家先祖的福地,若有闪失,绝不是个好兆头。

万一真的生出什么变数来,江山社稷易了主……不行,绝对不行!祖辈打下的江山,绝不能断送在自己手中!

如此想着,她拧紧了眉,“难道就没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么?”

兄妹两个面面相觑,有心帮腔,可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杨太后也叹气,伸手抚着儿子的肩头,另一只手牵起身侧的女儿,“娘知道,阿栩是个好孩子。可是一旦祖陵有失,她承担不起呀!”

瞧着一双儿女满面愁容,她到底心疼,又恨太皇太后成日跑到奉先殿惺惺作态——放儿明明还没允准姚栩的提议,汴河大堤也好端端的,可她却偏要去闹,仿佛祖陵已经水漫金山似的,“赶明儿我也上奉先殿,她要哭,我陪着她!”

说罢,她又苦口婆心地叮嘱薛放,“你可得好好劝劝阿栩,去年漕运就吵吵了好一阵子,如今又加上这一桩,她这样固执的性子,若非有你护着,早就要出大事了。”

杨太后三言两语将此事翻了篇,薛放的心结却始终没能解开,祖陵和阿栩都顶顶重要,他虽是天子,却不得不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静安送他出去,明间里,黄善惠笑盈盈起身行礼。

薛放目不斜视,大步掠过她径直走了出去,长公主眼风沉沉扫过,声音听不出喜怒,却透着几分疲倦,“黄妹妹进去吧,母后找你呢。”

再往外走,她提裙跨过门槛,小跑着追上哥哥,“皇兄留步,我还有话要同你说。”

“你们都到宫门边上等着去。”静安颐指气使地叫戴春风他们都退下,她太紧张了,从台阶上走下来,双手却还紧紧攥着裙摆,忘记了要松开。

她站得很近,几乎要贴上他,说话的声音很小,但每一个字都坚定且清晰,“您真的相信,只要祖陵被水淹没,就会影响大彰国运么?”

皇上微微侧脸,不看她的眼睛,目光停在她攥着裙子的手上,“朕其实……”

他想到那个千里之外的姑娘,她想必是不信的,于是浅浅抿唇,“不太相信。”

静安也笑了,她干干脆脆地说:“我也和皇兄一般想法。”

随后又犹豫地试探,“那您为什么还要派钦天监?为何不能力排众议,直接准了阿栩的请求?”

“难道您是怕,真的如他们所言,有朝一日,汴河大堤溃决,届时阿栩难辞其咎?”

被她说中了,皇上艰难地点点头,“只要改了运道,筑了河堤,阿栩就从此落了个把柄在淇州。黄河连年泛滥,纵能设闸口控制水流,但水势凶险难驯,始终不是万全之策,一旦大水冲入祖陵,朝中千夫所指者,头一个就是阿栩。”

“即使真的走到这一步,”他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吸一口气平复下来,“朕不管用什么办法,都会保她平安。”

“可是朕怕的是,没办法再将她留在朝中做官。”

怕她因此没办法施展才华,怕她从此郁郁不得志,再也无法像以前那样意气风发。

他只是轻轻地想一下,心就跟着一下下地抽着疼。

静安也不做声了,虽然只是跟月仙做了几年假夫妻,虽然两人平日并不常在一处,但是她看得出来,月仙或许一开始是为了代替阿栩,却早就在不知不觉中真心实意地想做个好官。

可箭在弦上,漕运水道究竟改或不改,都不能再拖下去了。

“您想好要怎么做了么?”

然后她看到,她那个从来都胸有成竹的皇兄,颓唐地垂下了头,说话的声音发虚发飘,像是生病了,又仿佛被这一问逼入穷途末路,不得不向她坦白,“朕不知道。”

她徒劳地动了动唇,想说点什么,却连安慰都无从说起,只好换成提醒,“钦天监的人应该在返京的路上了。”

“是啊。”皇上低低应了一句,往远处瞧,日好花红,可她放不下淇州百姓,京师富贵繁华,终究不是归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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