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全天下最好的姑娘
第129章全天下最好的姑娘
黄善惠没敢擡头,但她听得出,皇上那声笑,分明是冷笑。
她心里已经打起了退堂鼓,但碍于皇上吩咐,不得不从,于是谨慎措辞道:“二哥哥信上说,今年留在任上过年,叫我们不必挂念。”
皇上沉默着,意思是叫她继续往下讲。
黄善惠有些不明所以,迟疑着回想了一下黄若璞信上的话,忐忑道:“二哥哥同姚栩姚大人交好,他自己没娶妻,姚大人亦没带着长公主殿下一块儿,所以俩人搭个伴,凑在一起过年正好,也能热热闹闹的。”
她一口气说了这么一长串,皇上还是没动静。黄善惠终于有点忍不住了,悄悄擡起眼梢往炕床上觑。
皇上半仰着靠在隐囊上,双目微阖,像是有些累了。
她心里突突地跳,说不清自己方才这些话哪里不妥,但能瞧出来,皇上听了之后,心里并不舒坦。
暖阁静默下来。
这种静默对黄善惠而言,是逼仄且压抑的。她收了声,因为怕再说下去触怒了皇上,可皇上又迟迟不发话叫她退下,天子闭目养神,给她十个胆子也不敢贸然开口惊扰。
跪着也罢,但她又实在琢磨不出来,二哥哥这信上的几句话,究竟哪里叫皇上不痛快。
皇上亦在这静默中愈发觉得心烦意乱,他掀起眼帘,寒声逼问:“还有么?”
黄善惠肩膀头颤了一下,连忙用手掌撑着地衣稳住了,匀着气娓娓地往下说:“再有就是,衙门忙碌,尤其姚大人办事揪细,年关也不歇着,各处巡查就没停过,二哥哥一直跟着姚大人一起,两个人形影不离,吃住都在一处,齐心协力办差,绝不辜负圣上厚望。”
她说得言之凿凿,可皇上脸上仍旧没有半分笑意。
形影不离,吃住一处……
皇上觉得头痛欲裂,手指揉着太阳穴,眉心高高地攒起,他这回是真的听够了。
“你二哥说,他还没娶妻?”皇上斜睨过去,目光随意落在黄善惠乌油油的发髻上。
那发髻闻声晃动,是黄善惠在点头,“回万岁,家中还未给二哥哥说亲,父亲说男儿应当先做出一番功绩才娶妻成家。”
她不着痕迹地向着家里人说好话,自以很为高明,哪知道皇上是听多了这样的说辞,已经懒得去计较了。
皇上勾着唇角,眼底却有彻骨的寒意,“既如此,等过完年,朕就去跟太皇太后商量一下,给你二哥哥指一门好婚事。”
黄善惠“啊”了一声,果然这就是天子喜怒不形于色的气度吧,哪怕有意嘉奖臣子,也不能表现出过分的亲近,唯有如此威严持重,才叫万民宾服。
细论起来,她跟这个半路被领回家认祖归宗的二哥哥,感情并不怎么深厚。直到她一母同胞的亲哥哥坠马伤了腿,父亲才一改先前对二哥不闻不问的态度,将他接到近处的院子住着,这当中的缘由再明显不过了:大哥跛了脚,直接断了做官的门路,今后黄家光宗耀祖的指望,就全落在二哥身上了。
但到底他们不是亲兄妹,且父亲每每看到二哥,便会触景伤情,想起不良于行的大哥来,二哥在府中素来唯唯诺诺,说谨小慎微也不为过。
没想到今日她顺口提了一嘴家信,皇上就有了赐婚的打算,黄善惠有些飘飘然,二哥在外头忙来忙去,还不是要靠她在皇上面前伶牙俐齿吹吹风!
黄善惠当下就喜得红了脸颊,赶紧叩头谢了恩,也不再提什么铜瓶梅花了,嘴角咧到了耳根上,想绷都绷不住。
皇上没功夫再听她一遍遍地说吉祥话,他嫌吵,一个眼神望过去,见她还算识趣地闭上了嘴,便简短道:“你下去吧。”
黄善惠这次没再磨蹭,利利索索地行了礼,弓着身子却行退了出去。
她迫不及待地要把这个喜信告诉太皇太后,一则叫姑母瞧瞧,她有多给黄家长脸,二来更是要请姑母给父亲递话,提前相看好了合适的人家,届时也好回禀了皇上。
皇上瞧着那扬起的裙角擦过隔扇,心境却并没有重归宁静。
给黄若璞赐婚,说起来容易,可要真这么做了,她能乐意吗?
他有点泄气,可转念一想,她跟黄若璞在淮安卿卿我我,何等的逍遥自在,调拨漕粮这么大的事,擅自拿了主意不说,连奏本也叫他望眼欲穿地等,这又是什么道理?!
好容易压下去的心火重新烧了起来,他信手把奏本甩在炕桌上,越瞅越来气。
特地翻出来,原是想给她撑腰的,如今再看,人家怕是根本不需要吧!
“笃笃”两声,是戴春风在外头叩门,“皇上,奴婢请您的示下,咱们什么时候往左顺门去?”
他简直气得想笑,她惹出的事情,最后闹得不可开交,自己还得出手善后。
气过了也怨过了,外面跪着的那一帮子人今天必得有个说法,他板着脸叫人进来伺候穿戴,气势汹汹地就往左顺门去了。
左顺门前的文官们是商量好了结伴来的,都知道姚栩最得圣心,所以也早早做好了被皇上迁怒的准备。
戴春风比着手,想把皇上引到檐下背风处,谁知皇上径自走下了丹陛,和文官们立在了同一片风雪中,“此事年后再议,天寒风冷,众卿各自退下吧。”
皇上有心息事宁人,可惜文官们并不肯就此善罢甘休,他们今日在此费劲巴拉地做苦肉计,要是叫皇上一句话就打发了,又何必受这一个多时辰的冻?
几个给事中膝行往前,到稍近处深深往下叩首,额头一抵上积雪,身子就忍不住打起寒颤,他们咬紧了牙,绷住了嗓门道:“皇上,姚栩无诏擅动漕粮,万万不能轻纵!”
由他们几个打头阵先开了腔,剩下六部和翰林院的人也纷纷跟着附和,你一言我一语,左不过就是姚栩仗着皇上宠信,气焰嚣张,这回必须要给个教训。
皇上始终不发话,倒不是因为无法反驳,而是这伙人现在滔滔不绝讲着的话,他已经在奏章里看过太多遍,全无半点新意。
他很耐心地等着这些人一个个都说完了,等到左顺门前重归安静,才问道:“还有别的么?”
官员们面面相觑,听出皇上语气不善,没人敢来当这个出头鸟。
“既然众卿已经畅所欲言,”他随意地掖了下衣袖,手指隔着锦缎摩挲袖袋里的奏本,轻描淡写地道:“朕也在这里同你们分说清楚。”
他把奏本取出来,随手递给跟前跪着的人,“打开来看看,早在高宗朝就出过同样的事,高宗宽仁治下,体谅淮安水灾频繁,对挪用漕粮的官员,并未有任何责罚。”
“朕倒想知道,你们今日在此叫嚣,非要朕处置姚栩,难道是存心叫朕违背高宗的意思么?”
这话一问出来,他们立刻就白了脸。
大彰尊崇孝道,怂恿皇帝违背祖训祖制,那可是诛九族的罪名。
众人纷纷叩首说绝无此心,这时候,从皇上手里接过奏本的翰林院待诏却开口了,“皇上明鉴,臣等不敢置喙高宗的决定,但臣仔细瞧了奏本上的内容,当年挪用的漕粮只是普通的米粮,而姚栩此番擅自调运的,却全都是最上等的白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