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 朕就静静看你表演 - 黄意映 - 历史军事小说 - 30读书

第118章

第118章

庆幸、感激、悔恨、嫉妒、忧惧……

他惊觉自己居然在一瞬间涌出这样复杂的情绪,每一种都有千钧重,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物换星移,这是和她君臣相伴的第五年秋,他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悄然为她而改变。

他也曾为此不安,甚至尝试着与之对抗。

比如在她离京前故意躲着不见面,现在回想,真是幼稚得可笑。

以为见不到她就可以不想念她,可是到头来,不还是眼巴巴地盼着锦衣卫回京送信?

皇上无奈苦笑,重新将密信一字一句又看一遍。

字还是那些字,看十遍百遍,都不会发生任何变化,可是他仿佛魔怔了似的,两眼发直盯着那张信纸,似乎要以目光将其洞穿——他知道这样很不稳重,可他实在看不下任何旁的文书奏本了。

这厢他凝神入了定,下面齐刷刷跪着的宫人可遭了殃。

也只有戴春风敢凑过去问他,“皇上,您的茶凉了,奴婢给您换一杯吧?”

薛放这才微微擡眼一瞥,“不必了,你领着他们下去,然后把姚疏叫来见朕。”

阿栩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不能瞒着老师。

“你等等。”他临时改了主意,又唤住戴春风,“算了,老师也是有年纪的人,不劳他老人家来回折腾了,朕去文华殿见他。”

当时姚疏没有举荐阿栩,其态度已经不言而喻,他早就心知肚明,却还是允了她外放。如今阿栩遇险,他简直无颜面对老师。

难得有这般心虚的时候,他坐在文华殿的梢间里,在心里把几句道歉的话颠来倒去地念,可等到姚疏一进来,对上老师两鬓的华发,他顿时又觉得一切都是徒劳的。

于是他硬着头皮说了大致的情形,姚疏波澜不惊地肃着一张脸,听完才淡淡道:“圣上无需自责。”

“为子死孝,为臣死忠。”他起身长揖,“这都是姚御史职责所在。”

他噎了一下,小声说:“朕觉得很对不起她。毕竟……让她外放是朕的决定。”

姚疏仍然很平静,“那也是她主动提出来的,不是么?”

他这下是真的哑口无言,隔了很久才动了动僵硬的唇角,有点突兀地问:“您难道不心疼阿栩?”

姚疏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皇上,姚御史只是您的臣子,得您厚爱是她之幸,但您更是天下万民的君父,又岂能爱惜臣子胜过百姓?”

他有种被说中心事的心虚,难道姚疏已经猜到了自己的打算?

但是他不能就这么偃旗息鼓,漕河的风浪一天没有查清楚,阿栩就一天处在危墙之下——万荣已经在信中给出了判断:虽然没有证据,但多半是有人蓄意为之。

他一想到这个,刚静下来的心顿时惶惶,忍不住脱口而出,“老师,朕想叫阿栩回来。”

话是商量的话,语气却不是商量的语气。

姚疏没说好也没说不好,“那您准备派谁去接替姚御史?”

皇上又是一愣,是啊,还有谁能接替她呢?

至关重要的微雕木牌,因他只信得过她,所以只给她一人看过。而她此次遇险,更说明漕运衙门藏污纳垢、积弊已久。

他似乎没有什么好棋可走,叹气道:“漕运衙门多是闵派把持,既然如此,不妨就从董派官员中选个为人刚正的。”

姚疏很有耐心地陪着他一起思考,“您觉得,董派有这样的人么?”

皇上凝眉思索片刻,“都察院的御史里,应该总能找到一两个。”

应该。

姚疏对这样的字眼并不满意,继续问道:“即便如此,若是他上本弹劾众河漕官员,您能全然相信么?”

他直切要害,果然,皇上沉默了。

董派的人过去巡抚,多半最后又要渐变成两派斗争,百姓民生、河道漕运,这些最终不过是他们相互倾轧的由头,为了扳倒对方,奏本可也言辞夸大,也可以凭空杜撰,于凤淮两地,何益之有?

还有木牌上的那四句话。

尤其是最后一句,龙脉福地,唯祸相倚。

他心里一直惦记着,也深知一旦涉及列祖列宗,朝中恐怕无人胆敢言说,所以只有把希望寄托在阿栩身上。

毕竟唯她一人敢直截了当地问:“如果臣写了大逆不道之言,您也会相信么?”

可谁知道她还会再遇上什么事,倘若再有什么闪失……

皇上略拔高了声音,“若朕执意要阿栩回京呢?”

他话中带着隐隐怒意,但姚疏脸上没有畏惧,反而有点失望地叹了口气。

“若您执意如此,臣自然不敢有二话。”

姚疏似是也有些生气,回话的语调近乎冰冷,“臣只想奉劝您一句,不管您要怎么安排姚御史,都最好先问问她的意思,您护着她的心意是好的,但时至今日,她未必愿意领受!”

上一次像这般毫不客气地出言不逊,还是在嘉宁朝。

薛放被姚疏劈头盖脸地一顿说,脑中一片空白,嘴唇翕动了好几下,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突然意识到,姚疏这些话,是在回答自己之前的问题。

您难道*不心疼阿栩?

骨肉至亲如何不心疼,只是姚疏从始至终,都在提醒他,现在的境遇再惊险再艰难,那也是阿栩心之所向,如果当真心疼她,就不要让她的努力付之东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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