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 朕就静静看你表演 - 黄意映 - 历史军事小说 - 30读书

第121章

第121章

翻开来,他其实心里有些泄气,姚栩的奏本向来跟她这个人一样正经,公事公办的口气,有条不紊的行文,他怏怏地把身子往后靠,要是她在这里该多好。

视线再往下,他的表情渐渐凝重起来,两淮盐务乱象丛生,私盐贩运屡禁不止,这些问题每过一段时间就会有人重新提起。

但利益诱惑之下,永远有人铤而走险,盐贩和贪官相互勾结更是见怪不怪,他没想到她还要管这一茬。

她简直对他的心思了如指掌,猜到他会深感意外,在奏本中谨慎地解释,虽然她的职责中并不包含盐务的督查,但如今漕运已经成为私盐贩运的主要渠道,便没有理由坐视不管。

皇上捏着她的奏本,说不上是高兴还是难过,只感觉心里一阵阵发酸。

宝剑迫不及待要出鞘一试锋芒,而他呢,熏着香,品着茶,在这里瞎琢磨那些个弯弯绕绕的儿女情长。

在奏疏的最后,她还附了一张奏本纸。没有用上回的谈笺,应当是怕太过突兀。

她谢过了他的赏赐,也主动告诉他,因为黄若璞和万荣舍身相救,所以药膳也总想着有他们一份。

皇上笑着摇头,她心善,重情义,会这样做真是再正常不过。

他自己都没有发觉,明明是同样的事情,只是换了不同的人来写,却叫他生出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

她的信没有称呼和落款,他不仅不觉得逾矩,反而咂摸出一股随性的亲昵,结尾是洋洋洒洒的一段话:

“前日霜降,逢闲暇,坐檐下,观堂前桂花。忆昔日米糕香,呼奴唤婢,折桂煎酿。恰新得一侍女,尤善制广寒糕,虽未尝,应知滋味总不如,故人不在旁。”

故人不在旁。

他心里有一捧春雪软软融化,从一股静默的、湿漉漉的暖意,逐渐喧嚣成一条雀跃且欢快的溪。

有她这句话,有她惦记自己的这份心就足够了,至于她把药膳分给了谁,那是最不值得计较的细枝末节。

他照旧用他的金花五色笺和松烟墨,打腹稿一气呵成,落笔却分外迟滞,好一番精雕细琢,说是临帖也不为过。

“吾感与卿同,桂香不及往年浓。酿蜜渍糖,却只得,三分回甘,七分相思苦。总记挂,山长水远处,孤灯冷砚盼音书,莫将归期误。”

着两方白玉镇纸压住对角晾好,他起身居高临下俯览,像在赏一幅画。

孤零零的一张字,形单影只,好不寂寞。

他站了一会,才忽然意识到少了些什么,拿过她的信展开来,放在旁边对照。

并不是为了分出高下,甚至他也说不清自己在做什么,就是单纯地觉得,两个人的字摆在一起,自带一份相得益彰的合衬。

都是行书,但他用笔更端正平稳,她笔锋更张扬舒展。

瞧着她的字,仿佛又看见她从前打嘴仗的模样,他心里美滋滋地,真希望她就这么一直张扬下去,永远得意,永远站在风里。

他听见推门的声音,戴春风脚步放得很轻,走近了才道:“皇上,太后娘娘等着您一起用晚膳呢,这会让黄姑娘来请,人在月台候着您的吩咐。”

“谁?”皇上将两封信分别收好,擡头瞥了他一眼。

“就是贵妃娘娘的妹妹。”戴春风陪着笑,“成天守在寿安宫寸步不离地伺候,太后怕把人闷坏了,近来常打发她出来走动。”

零零碎碎的事情,皇上并没有耐心去听,“叫她回去,跟母后说朕一会就到。你再去叫司礼监的人来,朕要传旨给阿栩。”

月台上,黄善惠往戴春风身后张望,发现后头再没别人过来,显见的有些失望,“大珰,皇上呢?”

“先请回吧。”戴春风比着手,不由分说地把她往宫门口领。

到门槛前伸手托了一把她的腕子,袖子扫过去,一个冰凉的小物件落进黄善惠掌心,是她刚才偷偷塞给戴春风的翡翠扳指。

-

十月初一,司礼监的传旨太监并一队锦衣卫,浩浩荡荡地赶到了淮安府。

当天夜里,臬司衙门后院的官舍中,正在蒙头大睡的按察使秦显之被亲信叫醒,他正要张口怒斥,却听对方急切道:“大人快醒醒,有圣旨到了!”

秦显之一个鲤鱼打挺爬起来,接过随从递上的官服胡乱往身上套,急匆匆地赶到了二堂,他脚下猛地顿住——姚栩怎么也在?

月仙早料到他会有此一问,却并不急着解释,只似笑非笑地朝他点了下头,请传旨太监即刻宣旨。

秦显之在堂中跪下来,这圣旨越听越心惊,皇上准了姚栩的请求,同意严查漕船上的私盐夹带,还令自己即日起全力配合姚栩,听她指挥调遣,不得有违。

他叩首谢恩,起身时冷不丁撞上姚栩的视线。

意味深长的模样*,和那日在巡抚衙门如出一辙。

他打了个冷颤,当时众人围着姚栩嘘寒问暖,她却独独看了自己一眼,只怕是彼时就算计好了今天的旨意。

虽说从前他论理也该听姚栩调遣,但却远远没到惟命是从的程度,三司明面上是巡抚的下级,实际上却是互相依仗互相制衡的。

可这道圣旨一出,只要姚栩的吩咐无违大彰律令,他连半个不字都说不出。

皇上这回是非要他跟姚栩坐在一条船上了。

这圣旨无异于架在他脖子上的一把刀。

月仙跟传旨太监略略寒暄几句,比手将人送出了二堂,折身回来,也不说话,只是笑眯眯地等着秦显之先开口。

漕运派虽然官员众多,但派系内部也分三六九等。淮安府的这几个官,姜定勋是闵青的学生,沈通曾经是聂聆的属下,秦显之当年则是拜在陈同的门下,等陈同致仕后,他才渐渐跟漕运派的一些官员有了往来。

此人惯爱装缩头乌龟,并不曾真心实意地向漕运派投诚,只想安安稳稳地保住头上的乌纱,他为人处世老练圆滑,如此倒也同漕运派众人相处颇为融洽。

而月仙要的,就是借皇上的圣旨,让秦显之不得不跟她上同一条船。

果不其然,秦显之惶恐地觑着她,“抚台大人,您有何打算?”

她言简意赅,“带上你的兵,现在就跟我去清江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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