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孟婆7

（十九）

我从来不曾忘记那个日子，那恍如梦魇的日子。

老爷终于攻下了陈国，陛下亲旨老爷携一应家眷尽数返回大兴听候封赏。

由于军中尚有一些军务需要交接，老爷传信让府里上下先行返回。大夫人召人选了个好日子进行搬家，听说返回大型府里上上下下都是一派欢乐景象。小姐随着大夫人与二夫人打点着府里上下事宜。世清小姐已快六岁。仍然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整日里疯玩着。我伺候不了小姐，只得跟着世清小姐跑着。

终于上了路，行至一林中地，世清呀呀为小姐读着刚学的诗。念错了许多字却浑然不知，仍在使劲的背着，小姐也不点破，笑意盈盈听着。

一切都仿佛在一瞬间发生，忽然听得老爷的声音，充斥着焦急“停下，夫人。快停下！”

我掀开帘子回头看去正是老爷领着一帮亲军前来，似是出发匆忙，许多人都有些衣衫不整。转身向前正打算招呼前面的马车停车。

“轰～”

前面的林路中忽然扯出一根麻绳，最前方行走的两位护院的马屁瞬间到底，后面紧跟的两位护院也被绊倒。一时间马匹嘶鸣不已，赶车的师傅都尽力扯着缰绳才堪堪将队伍停住。

“杀”“杀”

林中猛的杀声四起，四面八方冲出许多身穿黑衣脸蒙黑布的壮汉。我被吓得不轻，哆哆嗦嗦合上帘子跟小姐说“有刺杀，小姐。有刺杀”

短暂慌乱之后家丁和护卫恢复了镇定，老爷和长公子也相继而至，指挥众人成防卫队形。

杀声四起之中一片慌乱，不断有贼人的脖子被斩断，我们的家丁及老爷的亲军也有不少的伤亡。期间我掀开帘子看了一次，亲眼看见一名家丁被一大刀壮汉腰斩，鲜血直喷。

鸡脖子猛的被一蒙面人撕掉。我与小姐将世清搂在中间不断往车厢后面挤去，只是车厢一共并不大。眼看那蒙面人就要将手伸过来捉我们出去。忽的蒙面人停住了动作，手僵在半空中。嘴角流出鲜血，紧接着胸腔被一剑穿透。长剑冰凉，胸腔中的血还温热，滴滴答答落在车厢底的毯子上。那一瞬，仿佛剑就刺在我的胸腔中。小姐将世清的脸蒙在怀中，颤抖着说“清儿不要怕，有娘在”

剑被猛的抽出，大少爷将尸体一脚踢开对着小姐说“三娘别怕。是我，世谔。这帮贼人是陈国的余孽，敌不过我们将士便来暗杀家眷。车里不安全，你们快出来往山林里走，翻过这座山就安全了”

我牵着小姐和世清在大公子领路下往战场边缘走，一路尽是残肢断臂，仿似修罗炼狱一般。期间又遭遇了围攻，大公子不得不由领路变成了断后，带着我们跌跌撞撞往战场外面撤。大夫人和二夫人也被家丁救出，在我们前方不远。

此处况危，老爷奋起一脚将身旁的贼人踢掉。提着剑赶来帮忙，一众贼人显然没想到老爷会赶来此处。心慌之余却多了一份狠劲，索性除了一部分人困住大少爷外都聚在一起攻击老爷，陈国已亡，一群亡命之徒无所畏惧倒是让老爷愈发捉襟见肘起来。

“嗖”

一支方位极其刁钻的箭猛的破开层层人群射向了老爷，极其霸道的一枝箭，破风之声凌厉异常。众人都反应不及，转身看着老爷。大少爷奋力推开身前的人，几乎咆哮着喊出“爹，快让开”

那一支箭，就那样突兀而不假思索。

谁都没注意到小姐是如何将世清推给我然后转身扑在了老爷身上。

我几乎听得到箭穿透小姐身躯的声音，沙哑而无力。

所有一切都仿佛停了下来，世界安静无声。老爷蹲下身子扶住血如泉涌的小姐，眼神中的悲伤无法隐藏。

世清“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甩开我的手不管不顾奔去趴在了小姐身上。

贼人却是不管这些，又一位蒙面壮汉尖叫着提起大刀向着低头的世清和老爷砍去。

“嘶～”

我出乎意料真真切切感受到刀刃一层层拉开我的衣服，皮肤，血肉，筋骨。

眼前朦胧中我看到老爷昂首咆哮着提起刀杀入了战场，小姐嘴角流着血向我最后伸着手，世清转过身哭的更加撕心裂肺。我想要爬过去握着小姐的手，只是怎么都没有力气。听不到声音，感觉不到疼痛，就这样沉沉睡去。

我大概。要死了吧。

（二十）

回到了我的茅屋中，黑无常告辞前递给我一个包裹。我刚想拆开看，他神神秘秘的说这是凡间时候帮我买的礼物，明天起床后再看。

我笑了笑收下包裹没有拒绝他。

我只是很困，头脑很沉。先前在地府中的莫名不安愈发强烈起来。我倒了几杯酒喝了，身子很重摇摇晃晃上了床。

趴着时腰间被什么东西垫了一下，在床上摸了许久才想起应该是怀中那枚玉佩。掏出来看，才发现玉佩并非纯白，正面雕刻着一朵栩栩如生的莲花，玉莲婀娜，莲叶厚润。

最近怪事也颇多了些，睡一觉为何多了这枚玉佩，来时问黑无常他也说是不知。难不成飞来的不成？

既然不知我也懒得再去想。摩挲着手中玉佩想着这些年的无聊日子，竟又睡了过去。

出人意料的是又梦到了那位小姐和那位名叫青衣的丫鬟。好似是在一座寺庙中，小姐让丫鬟去借几本经书给她。不大的寺院，丫鬟竟是迷了路走到了后院中。

我忍不住想笑，这丫鬟也忒笨了些。

丫鬟遇到了一位他上山时远远看见的挑水上山的小和尚，由小和尚领着路才借成了领书回去。次日由寺里的僧人领着去了一处温泉。小姐似是下着棋与主事僧人谈着一些人生何所为的问题。青衣被昨日那小和尚叫了过去说着些话，然后小和尚从怀中取出某物递给了青衣，细心看去，一枚比铜板略大的白色玉佩，晶莹剔透。

“啊”

我从梦中惊醒，额头已是布满了汗珠。借着屋里的光芒看去，手中的玉佩，竟与那小和尚赠与青衣的玉佩一般无二！

冥冥中，我感觉此事不会只是意外那么简单。这青衣，这玉佩，应当与我有些渊源。

如凡世间所有官员都需在郁学阁登记造册一般，地府中所有神仙鬼差也都要上任时登记造册。只是神仙无寿无终，一个职位往往数万年都不会变动，故而造册管制也马虎些。以前我从来不管这些，如今冥冥中我总觉得有某样事情在等着我，我必须要去一趟了。

十方殿旁，摩罗殿。

起身正欲走时看到桌上黑无常赠与我的包裹。打开来看却是一副青衣。

“青衣，青衣”我不由呢喃着这个名字“我们还真是有缘呢”

地府中依旧风沙肆虐着，走过十方山那一段路狂风格外凛冽。真的似十万鬼哭狼嚎，从山崖中传出的声音仿佛要刺透灵魂。这天，这地，大概都是虚无，只有流沙才是存在的。

毕竟是在夜中，远远望去十方殿前把守鬼使都在靠着殿柱上打盹。绕过十方殿正门便是摩罗殿，无一人看守，窗中透着点点灯火。

“吱呀”老旧殿门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继而飘散在空空如也的大殿中。正殿中并不盛放造册，我从殿中取了一枝火把引路往偏殿的存册阁中去。

不想在偏殿中，遇见了我最没有想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