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然暗影
庞然暗影
阿尔弗雷德已经不记得那一秒前脑海中的那些话语了。如此突然，左胸腔中剧烈的疼痛瞬间刺穿了他的大脑，他的意识他的理智被一并抛却，连同对自己的身体的控制。
他仿佛从很遥远的地方，以另一个人的视角见证了自己的跌落，蜷缩。
有人——有什么存在——引发了灾难——将会发生什么恐怖的事情。他看着自己，他感受到的一切，最后都褪去，溶解在黑暗无边的痛苦中。
也许是几个小时，也可能只有数秒，剧痛来得突然，离去也迅速。丧失了对时间尺度的掌控让他无法说出究竟过去了多久。他在嗡鸣声中依稀听见了意义不明的快速话语。
即使闭上眼，刺目的红光依旧刺痛眼底。冷汗粘着卫衣湿漉漉地黏在了后背心，手指无意识地在粗糙的椅子面料上刮擦。
待到阿尔弗雷德睁开眼，他方才意识到自己坐在了椅子上，和他一样摔到地板上的平光镜也被安放在了桌子上，以及史蒂夫按在他脖颈上的双指。见他醒转，便放下了手。
在昏暗的灯光下，金发男人眉间深深的沟壑和弯折的眉梢在他的脸上投下了深深的阴影。
阿尔弗雷德挣扎着张开嘴，嗓音喑哑得几乎连他自己都无法认出。“华盛顿出事了是吗？”
“九头蛇切断了城内外的所有电力连同通讯。”阿尔弗雷德抓住站在一旁的托尼默默伸出的手，踉跄着站了起来。松手后却膝盖一软，差点又坐回了座椅。
史蒂夫上前，他摆摆手，示意自己可以站住。
终于还是走到了这一步。一阵苦涩从还在隐隐作痛的内心流出。不，其实他们早就预料到了。九头蛇渗透的程度之深，足见其野心之大。二战后的巨大打击都没能阻止他们的步伐，又何况区区洞察计划的停止呢？
他们的对手正如其名，切掉一个脑袋，伤口上就能长出两个脑袋，生生不灭。
“克林特说你之前也出现过一次。”史蒂夫说道。
阿尔弗雷德本来要擡起的手悄悄放了下来，“应该不难猜到吧？首都出事了我自然也不会好过。不过你放心好啦，就那一阵子而已。”
他环顾四周，这时才发现房间中并没有娜塔莎及克林特的身影。“其他人呢？”
“娜塔和克林特先走一步前往三叉戟了。你确定你好了？”托尼皱着眉，半伸出手。
“我会好的。但重点是你们居然就这么让他们离开了？九头蛇让华盛顿失联一定是为了争取时间升起航天母舰，还有不明状况的特别调查队赶往那里，他们两个的处境会非常不妙！”
阿尔弗雷德压下焦虑。只是寥寥几句话，就让他的胸腔又泛起隐约的疼痛。他克制住了举起手捂住胸口的冲动，不过嘴角还是微微抽动了一下。
他停顿了一下又继续道，“......抱歉，我有点太激动了。时间紧急，还是现在出发吧。”深吸一口气，他准备走向门口。
“等等等等——”托尼挪步挡在了男孩身前，“你这样还想出去？”一旁的史蒂夫同样露出不赞同的表情。
阿尔弗雷德却摇摇头，“不是我，我的意思是你们该出发了，既然我已经没事。好吧，几乎没事了。”——他的脸色扭曲了一秒——“我要留下来和弗瑞再说几句话。”
他能看出面前两人互相交换的眼神中闪过的惊奇。他猜他们大概在想——“这家伙居然不冲在前面了？”。不过——
“之后你会跟上不是吗？”史蒂夫说，“三叉戟见。”他朝着阿尔弗雷德轻轻一笑，随后转身抄起盾牌，走出了房间。
托尼面对着他站着，拍拍他的肩膀，同时轻快地说道：“本来想说祝你和那家伙聊得愉快，不过我觉得我们可能更需要一点祝福。”
“拜托你们了。”阿尔弗雷德报以微笑。“我相信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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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尔弗雷德没有目送二人离开，而是径直转身回到了地下室。一旦确定了过道里在没有其他人的存在后，他便立刻伸手抵住身侧肋骨处，嘶嘶地倒吸一口冷气。
远没有刚才那般的疼痛，只是不适感实在如同跗骨之蛆。他想，所有人都知道华盛顿失联究竟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一国的政治中心失去了喉舌和四肢，混乱必定随之将至。
很遗憾他又一次向他的同伴们撒谎了，但不是为了干“蠢事”。而且他说的也不全是谎言，瞬时的疼痛的确消解了，但只要九头蛇一天还存在着......
他向前走了几步。悬在头顶的应急灯将地面染成一片深红，但是长长的走道上总有一段路是小小的应急灯所照不亮的。
阿尔弗雷德脚步不停，继续向前慢慢走着。他回想起自己当初说服霍华德加入“战略科学军团”。这个领先时代的科学家彼时尚有疑虑，他以“为了全人类”为由成功“拉拢”了他，在这之后更是有了神盾局。不过，他有相当一部分在怀疑，霍华德是否是看在他们友谊的份上才应允的。
至少那时，阿尔弗雷德还未迷失，他的愿望是多么的真诚。
几十年后的现在，也有人说服了他。现实总是在冥冥之中有着莫名的联系。
站在走廊尽头，阿尔弗雷德毫不犹豫地推开了门。门后的房间里仅有尼克·弗瑞一人，他仍然坐在他们离开时的那个位子上，在见到来者是谁后，故作惊讶地挑了挑眉。“我还以为你跟着罗杰斯他们走了。”
“你又错了。”阿尔弗雷德咧咧嘴角，似乎是想笑一下但却失败了。“有件事困扰着我，所以我想问问你的意见。”
这句话显然不能常从他嘴里听到。弗瑞身体缓缓前倾，将唯一好着的左手肘搭在了桌上。“我听着呢。”
“我希望你能将你在神盾局的权限等级暂时转移给我。”
“我没听到你说‘请’，也没听到你说‘你觉得呢？’。我在怀疑你不是真心想向我咨询。”
不知有多少次，他曾听闻别人评价尼克·弗瑞——一个脾气古怪且手段强硬的男人。就他自己的观察而言，比起霍华德和佩姬，此人确实要难对付许多。面对这样一个难以捉摸的人，大部分人都会下意识地把他划作自己的敌人。阿尔弗雷德一度持有同样的想法。
他拉开弗瑞面前的座椅，坐了下来，十指交叉，双臂靠在桌沿。不紧不慢地说道：“何必呢，弗瑞？我一直都觉得你看得比任何人都要远，再说一些你我都知道的东西只是浪费时间。”
“启发我。”弗瑞脸上表情丝毫未变，他摊开手。
阿尔弗雷德挺起上身，直直地望进男人漆黑的眼睛。“斩掉仅仅一个脑袋是无法让九头蛇死去的。我想要的是让他们再也无处可藏。我要毁了神盾局。”
几十年过去了。
神盾局初创至今，已然发展成了一个相当庞大强力的机构。其不为外人所知的运作方式，本身无可指摘，但事与愿违，它为恶意的滋生同样提供了完美的掩护。
事与愿违，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一个词。阿尔弗雷德为那么多人描绘过的美好光景，一个抵挡在人类最前沿的盾牌，一如它现在的简称——“s.h.e.i.l.d”；当年的雄心壮志，人才济济，为了一个共同的理想。他尤记那天他混入的成立庆祝会，霍华德、佩姬、切斯特，三个创始人举杯互碰，每个人都难得的放松了下来，脸上带着笑意；他记得霍华德在席间不知讲了些什么，引得其他两人大笑起来，佩姬金棕色的卷发发梢随着笑声在空中一颤一颤，切斯特的小胡子也微微抖动起来；他还记得杯中廉价香槟甜丝丝的味道，空气中飘荡着人们的欢声笑语。
光阴易改，那宴上的三人如今只余一名白发苍苍、垂垂老矣的老妇人。
如今，只他一人面对着这个即将成为神盾局最后一任局长的男人。
弗瑞的反应不出意料，面上甚至不曾表现过一丝一毫的震惊。阿尔弗雷德深深望了他一眼，怪不得总是有人说他是个可怕的男人。“你不可能没想过。但假如你说不，我便放弃。”
默默等他说完话的弗瑞终于开口了，“我以为你做事一向不会考虑其他人的想法。”他缓缓摩挲着指关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