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鱼群驮奇溯水来
盘古大陆,各国征伐不断,荒草枯骨,朝代替迭,江山依旧。正应了那首诗:漠漠平林无穷碧,迢迢玉带水连天;江山依旧人不在,如画如墨几重烟。铁马金戈征伐忙,为谁做的嫁衣裳;关山斜阳酒入喉,长角孤烟话凄凉。南方森林水部西路道林寨,位于淇江南岸。林密密,水茫茫,虎啸百兽惧,猿啼鸟惊心,白鹭伴飞云,渔樵唱晚归。
奔腾的淇江在广陵高原的东南拐了一个大弯后,江面逐渐变的宽阔。湍急的江水像是被驯化的野马群,止住了狂躁。变得安详娴静,缓缓向东流入南方森林。河床的泥沙经过千万年沉淀,在高原边缘形成了广袤的平原。水草肥美,鸟兽成群。夕阳照射到江面上,波光粼粼,像一条银光闪烁的缎面。乍看水天一色波淼淼,鸥鹭翔飞渔舟小,斜日丹霞多诡谲,两岸农家烟袅袅。
十几叶渔舟星布江面,忙碌着撒下天黑前最后一网。有一叶渔舟早已收网,缓缓朝岸边飘去。舟上一男一女,男人肤色酱红,短须凌乱脸露愁苦,没精打采地摇着双橹。姑娘正值芳华,坐在船头,双足濯水,吟唱着小调。夕阳的余晖洒在娇嫩的面颊上,白里透红,显得格外俏丽。原来是捕鱼归来的一对父女。
父亲瞅一眼无忧无虑的闺女,脸色变暖,苦笑道:“没心没肺的丫头,一整天了,只捕到一些不入眼的小鱼。你娘免不了要唠叨一番,埋怨咱们出去是为了消遣,忘记了打鱼。”姑娘小嘴微噘,娇声道:“鱼儿不懂咱们的心思,也不会往渔网里钻呀。它们在水里好端端的游着,多自在呀。换作谁也不愿意被捉了吃。”父亲说道:“它们倒是游自在了,就是委屈了你们娘几个,今晚又要饿肚子哩。”女儿说道:“捕的鱼大多都拿去换了粮食,二虎多少天没吃着烤鱼了,直馋的像猫一样叫。这些鱼别人看不上,正好烤了给他吃。”父亲说道:“你哥哥在家的时候,多一份劳力,田里的事还比较轻松。现在倒好,咱家也没有耕牛,我都忙不过来了。”女儿说道:“去年过节,我哥哥回家,穿一身戎装,还挎着刀,真帅气。大牛大力这些人羡慕了好多天呢。”言语间小船已靠近岸边。浓密的树冠遮挡了光线,在水面上形成连片的阴影,江面显得阴暗浑浊。
父女二人正想靠岸,忽然,下游处传来阵阵闷雷般的响声。二人诧异,循声望去。只见一大片江水如沸水般翻腾,溅起的水花似跳珠飞溅,足足有两尺高。在阳光的照射下,水珠如珍珠般闪亮。这时岸上的行人也纷纷驻足观望,江上的渔民眼睛瞪得老大,以为碰到了什么水怪,无不惊骇的停住了拉网。转眼间那片水面移至近前:从未见过如此多的大鱼,黑压压一片聚集成群,扑腾着跃出水面,结成一张偌大的鱼床。最让人难以置信的,还是上面赫然仰面躺着一个白衣男子。众人无不被这诡异景象惊到。父女两人面面相觑,父亲自语道:“绿珠,莫不是这人死了许久,漂浮在水面上,要被这些大鱼吃掉?今天真是晦气,鱼真要吃了人,今后就算再捕到,也无法入口了。”“死人哪有这般神色,活脱像是睡着了。爹爹你看,他身上的衣服像是干的!”绿珠惊喜地答道。
这时候,鱼群托着的那白衣男子已经漂移到船边。中年男子缓过神来,喊道:“珠儿,搭把手赶快救人,再晚,就要被鱼吃了去。”绿珠赶忙搭手拖拽,小船剧烈摇晃。幸得岸上几个农夫跑过来,跳进水里。顾不得扑腾的鱼群,赶忙将小船扶稳当,一起将那人托起来移至岸上。当众人回头再看时,皆是满脸的疑惑:成群的鱼刚刚还在跳腾,不知什么时候,已悄无踪迹。江面已经恢复了平静,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一个农夫说道:“那么多条大鱼都逃了,真可惜。一条都够吃几天的了。”另一个人指着渔船说道:“船舱里面满满当当都是,不得有几十条之多?还怕福贵哥不分给你吃了?”众人看去,刚才还空荡荡的船舱里果真有几十条两尺多长的大鱼,尾巴扑腾,拍打着船板,发出沉闷的响声,
众人打量被救起的年轻人:只见他双目紧闭,脸色煞白,相貌俊美。虽然长时间在水面漂浮,发髻却不散乱。让众人啧啧称奇的,还是穿身的洁白衣物,仍旧干燥如常,活脱脱似睡着的玉雕。福贵食指探其鼻息,喜道:“还活着呢,大伙快搭把手,先将他抬到家里去。船里的鱼大伙自己取,我先去请族长过来看看。”
微弱的灯光下,一位年过花甲须发皆白的老者,仔细打量床上的年轻人。半晌才说道:“此人装束脱俗,不似我们华族这般简单,又不类石城周人的长相。鱼群驮体,衣物浸水而不湿。此等怪事,闻所未闻。你们先小心照应着,我先回去和两位长老商议一下,再做决定。”临走时叮嘱再三:此事尚不知祸福,万不可声扬出去。
村寨中央族人的祠堂,是全寨子最高最大的木质建筑。村民家逢红白事全在这里举行,也是族长和长老们商议大事的场所。夜色如墨,数盏从屋梁上垂下的巨大油灯,把宽敞的祠堂大厅,照的通亮。两位老者在下首位正襟危坐,商议着事情。
四百年前,南郡石城的周国骑兵,经常袭扰迁入南方森林的华族。劫掠走大量的人口和物资。华族人又打不过彪悍的周人,十八个华族部落不得不往森林深处一再迁徙。经过近百年的战争,华族人口锐减。各部落首领不堪其扰,最终经过商议,每年给周人献贡若干粮食特产财帛,换得相对安宁的和平。华国各部开荒耕种,修城筑寨。百余年的繁衍生息,又形成无数小村寨,由同姓年高德重者担任族长,寨主,主持日常生产劳动。婚丧祭祀等关乎日常生活的事情,则由部落首领派遣长老主持。这个村寨就是华族水部衍生的林氏寨子。
从盘古大陆形成以来,星布着大小几十个国家。国家间时而合并时而分裂,时而和睦相处,时而相互征伐厮杀。百姓家破人亡,流离失所,正应了兴亡百姓皆苦的谚语。
中部平原的十八个部族是华国的侯国。首领都是大岳王的后裔,代代世袭。国主是他们的共主,已经传袭数千年。或许是社会长久安稳,麻痹了思危的意识,富足的生活打开了欲望的闸门,奢靡和颓废必然使社会发展跌入深渊。在一次毫无征兆的地震中,各部族在恐惧、慌乱、无助中发生了内乱,相互杀戮、掠夺随之而来。一时间,和平富庶的家园成了人间杀戮的修罗场。游走在大陆西部和北部边缘,对华国富饶的土地,觊觎久已的周族,趁虚发动战事。华国经历过天灾和无休止的内战消耗后,早已疲惫不堪。面对蓄谋已久的周族精锐铁骑,华国军队毫无迎击之力,且战且退。连续数百年的战争,人口数量锐减,不得不舍弃故土,宗庙,狼狈迁入南方森林。华国史册把这件事记载为“永康南征”。
不知道从何时起,坊间传颂一曲歌谣:黑云压顶迫,凄苦逃亡忙。若要还故土,白龙须过江。周族人为此事,又不断派兵清剿,趁机劫掠。华国不堪其扰,一再向森林深处迁移。
长老们听老族长讲述,今天寨子里出现了怪异事情,又联想到此歌谣。若是传扬出去,恐怕引起坊间骚动。传到周国,周族人再次趁机派兵袭扰,又将是一场无法估量的灾难。老族长说道:“这年轻人所穿衣物,似锦非锦似棉非棉,沾水而不湿,又结实非常。老朽偌大年龄,也曾游历多地,却从未见过如此结实的织物。他面貌俊逸超俗,不似族人这般模样。”大长老神色凝重,低声问道:“我族不产此物,难道翠岭青丘国也产不出吗?”老族长说道:“青丘国所产织物虽优于我族,就算是最上乘的,恐怕也要远远逊于此物。单单拿做工来讲,水部最大的织造局里,技艺最好的织工,恐怕也做不出如此精致的衣物。”“你刚才说到结实非常,这话怎么讲?”一旁的二长老问道。
老族长笑道:“在福贵家老朽见此年轻人,虽然双眼紧闭,面无血色,气度却很超然。他的衣襟被竹榻缝隙夹住,想要帮他拽出来。不曾想夹的很紧,老朽没扯出来。一个抬他过来的小伙子,使了劲,竹床板都翘起了,衣襟却没有损伤。若是我们华族所产,怕是早已脱丝了。”大长老自语道:“单单是鱼群驮身,溯水而上,已经足够灵异了。什么样的衣物入水还能干燥呢?这等事情别说是亲见,就是听别人讲述,都够难以置信了。”二长老说道:“我们水部在华国中最是弱小,经常被大的部族歧视欺凌。再小的风波到了我们这里也成了巨浪。老族长先辈因功受封,带领家族建立了林寨。您承祖荫任族长后,唯德是从。在您的治理下,林寨人丁兴旺民心安稳,首领也常常夸赞您的功绩。这件怪异事情尚不知祸福,我和大长老也不敢隐瞒,需禀告首领,请祭司占卜后再做决定。在此期间,老族长一定要稳定民心,让村众不可声张,莫要传播出去招灾惹祸。”老族长默然。
照顾年轻人,房间洒扫等日常简单的事情,自然落在绿珠的身上。说来也怪,自从被救出,到了富贵家,年轻人月余滴水不沾粒米未进,气息却如常人一般。绿珠见他肌肤光洁如玉,剑眉浓密,多看几眼,都感到自己心跳加快,俏脸发热。忍不住喃喃自语道:“你从哪里来呢?连老族长都未见过你这般模样的人,为什么会沿着江水,到我们这地方来。”有时候又自语道:“长的帅有什么用,还不是木头似的躺着一动不动?还不如我家的狸猫呢。”绿珠娘见女儿这般痴呆模样,打趣道:“你细心看护吧,等他醒过来一问便知。莫不是年轻人长的英俊,俺家姑娘瞧上人家了?一点都不害臊。反正他现在一时半会也不走,你就慢慢看吧。”羞的绿珠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绿珠正值二八妙龄,好似待放的菡萏。哥哥大虎长她三岁,在部族首领的亲卫营任百夫长,不常回家。弟弟二虎刚满十岁,常常跟在母亲身边做帮手。福贵独自操持十几亩水田。农闲时就下河捕鱼,换些米粮,有了剩余的小鱼,正好改善全家的伙食。倒是绿珠独享父母宠溺,乖巧率性,成了全家最清闲的人,正好照应这个年轻人。简简单单的日子,一晃两个月个月过去了。
刚开始寨子里还有不少人过来探视这个年轻人,渐渐地大家都习以为常。热度一过,寨子里面的人不再谈论,也就淡忘了此事。就连福贵全家都把年轻人当成了家人,吃饭时间都要看上几次,否则心里不踏实。
这一日上午,绿珠照常到房间看护年轻人。开窗换气,把房间洒扫一番后,忍不住又看他几眼。见他依然没有丝毫动静,甚觉无趣。便手托香腮,对着窗户想心事。她偶然扭头,发觉榻上之人手指在微微颤动。一开始还以为看花了眼,揉了揉眼睛,这才看清,手指果真在微动。绿珠惊喜异常,赶忙唤父母过来。一家人经过呼唤、热敷、轻摇,好一阵忙活,年轻人终于双眼微睁。先扫视一番陌生的环境,目光最终落在福贵身上,一脸茫然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这是哪里?我怎么会在这里呢?”二虎稚声稚气说道:“你这一觉睡的可够长的呀,整整两个多月了。是我姐姐在照顾你,可把她累坏了。她都不去打鱼了,我也没得吃了。”福贵说道:“这里是华国水部林寨。你是从淇江漂游来的。啥地方人呢?”“不知道你怎么会掉入江中的。也算命好,好多大鱼围着要吃了你,是我家闺女把你从江水中救起的。这些天也是她在看护你。”绿珠娘打趣道。一旁的二虎也附和道:“嗯,真是要吃了你,好多大鱼围着你打转呢。”听了这一家人的说话,年轻人一脸茫然,摇摇头,说道:“大鱼为何要吃了我,我如何会在江水中呢?怎么没一点印象呢?”反倒把这一家人问迷糊了。
虽然双方都没弄明白来龙去脉,人好歹苏醒了过来。一家人欢天喜地,烧水做饭,又忙活起来。老族长请郎中过来,几位老郎中反复诊断,都确认没什么大碍,再休息几日身体便可康复,全家人这才松了一口气。又过了几天,年轻人终于能下床,自己到院子里走动走动,再过了些时日逐渐恢复了神气。二虎围着他跑前跑后,不停地问东问西,年轻人也不作声。有时候他盯着大树能看上一整天,有时候瞅着二虎眼睛一刻也不离开。看的二虎心里发毛,悄悄问绿珠:“你不会是救了个傻子吧。”气的绿珠追着他要打。
年轻人对眼前的一切都充满了困惑。福贵说道:“不知道你原来叫啥名子,这样总是不好,叫起来不方便。你从水上漂来,生死难料,总算活了过来,就叫你水生吧。”年轻人点点头,不置可否。二虎说道:“今后我就叫你水生哥,大哥许久都不回家一趟,姐姐又不和我玩。二牛那帮坏蛋总是想欺负我,有你护着,今后不会再吃亏了。”脸色也神气了许多,像是和水生很亲近的样子。
自此以后,水生就在福贵家安顿下来。天气好的时候,二虎领着他在村子里转悠,渐渐和寨子里的人熟络起来,再换上了绿珠娘缝制的葛布衣裳,如果不是肤色白净,英俊高挑,完全看不出是来自外乡的人。
寨子里的人慢慢地发现水生确实与众不同,他使出的一些技能完全和年龄不相符。不仅会修理农具,还制作出一些更好使用的古怪工具。插秧耕种,似乎没有不熟练的,活脱就是一个年轻的农夫。渐渐在寨子里聚起了一些声望。
有一天早饭后,水生独自在院子里走动,二虎从外边兴冲冲地跑进来,拉着他的手,说道:“今天七月一,是一个很重要的日子,附近好多寨子聚在一起,举行竞技比赛,赢了的寨子,能得到奖励的耕牛呢,我姐姐早早就过去了,你去吗?带上我呗!”“竞技比赛?都是些什么活动?家里人都去吗?”水生问到。“我爹才不去呢。自打我记事起,每次比赛我们寨子总是倒数第一,从没得到过一只耕牛。估计他现在去地里忙活了,咱们过去看吧!”二虎急切地说道。
竞技比赛的场地在距离林寨不远的胡家堡举行。水生领着二虎过去的时候,比赛已经开始好一会了。赛场设在寨子外一处土坡旁,周围遍插各色旌旗,观众人山人海,一排排有序地坐在土坡上,为各自寨子的队员呐喊助威。紧挨着土坡,设立一座观礼台。台上坐着各个寨子的当家人。从旗帜上绣着的标识上辨认,分别是高寨的高寨主,张家寨的张寨主,刘家坞的刘寨主。胡家堡的堡主胡堡主,李家集的李堡主,孙家堡的孙堡主,林寨的老族长则居中而坐。
赛场上各寨子的参赛队服装颜色不同,依次都有自己固定的驻扎场地。赛场被木栅栏圈起,透过缝隙能看到里面的各种设施:有箭靶,有投掷长枪的空地,有负重赛跑的赛道,中央还设有高高的刀山等等。坡上已经没有了空位,水生和二虎挤不上去,只好站在观礼台后边观看。二虎只能听到场内场外的吆喝声,看不到场上激烈的赛况,急得他直跺脚。水生见他模样好笑,无奈地蹲下身,示意让二虎骑在自己的脖子上,二虎笑眯眯地说道:“这样好使吗?怪不好意思的。”
水生笑道:“不然呢?总不能把你抱到观礼台上去,那多没规矩呀。”二虎跨上水生的肩膀,大气地说道:“不白坐你的。下次有烤鱼,先紧着你吃嘞。”
赛场内林寨的赛队,正和穿红颜色衣服的胡家堡赛队,举行投物比赛。水生瞧了一会,再加上二虎解说,大概了解了比赛的规则。每一组赛队先选出二十个人,分成三队,第一队十人,其余两队人数自己决定。第一队抢夺场地中央的小沙包。先得者在自己同伴的护送下,勇闯对方的场地。这一关双方已经互有折损,被攻破一方的第一队成员算作阵亡。攻方剩余成员则须要再次攻破对方第二队成员的拦截,规则和第一关相同。最后投入到对方第三队防守的小框子里算作胜利。反之先拿到沙包者,被对方截住,最后没有投放在守方的小框子里,只能算作失败。水生心想,这是两军冲阵,直取对方中军的竞赛啊,完全考验领队的计谋,前轻后重或者后重前轻都不行,前轻不一定能拿到沙包,侥幸拿到,也突破不了守方的重重防守。前重拿到了沙包,第一关的人都是各方的精英,折损较大,剩余成员也很难突破对方的防守。权衡之下,依据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原则,只要能守住最后一关,就算赢得了比赛。
林寨一方的第一队成员由林大牛领队。等拿到了沙包,成员已经折算一半,没过第二关,已经折损殆尽。第一局胡家堡组胜利。第二局林寨调整策略,胡家堡组先得到沙包。作为攻方,突破林寨第一道防线的时候,尚有七个人。突破第二道防线的时候,还有两个人。第三关大牛防守,对方一人攻击,一人轻松把沙包投入小框子,胡家堡组再次取胜。急的二虎两只小拳头锤在水生脑袋上,水生笑道:“你这混小子,把我脑袋当战鼓了?你要有能耐,自己上去呀。”二虎扭捏地说道:“对不住啊水生哥。我这是急的没辙了嘛,想敲东西,嘿嘿嘿没成想是你的脑袋。”
说话声引起老族长的注意。转过身看去,见二虎骑在水生的肩头上,你一言我一语说的正欢。他想起水生平时的作为,心里瞬间有了想法。老族长和台上几位寨主堡主耳语几句,又转身招手示意水生靠近,笑呵呵说道:“我们商议过了,你可以进去,替换咱们寨子的一个人,参加竞赛。想不想进去试试?”水生微笑摇头。二虎却说道:“我和姐姐很看好你呦。只有水生哥参加比赛,林寨才能拿第一名。”
林寨赛组有了水生的加入,结果果真不一样。
林寨赛组还有一次和高寨的攻防战。大牛采取保守战法,攻防平均。被水生一句“攻守得分一样,何不把优势全部放在一处”驳回。结果三场和高寨的对阵中,三战三捷,扭转了颓势。高寨又战胜了胡家堡。在这一项目上,林寨排名闯入前三。
上刀山和负重赛跑项目,林寨都排名第二。射箭和投掷长枪,一直是林寨垫底的项目。眼见其它各寨各堡成绩斐然,林寨组成员谁也不敢出来争夺。大牛瞅着水生笑道:“还是由你来吧,俺们都不行。”水生笑了笑走入场中。
他从架子上拎起一张硬弓,拉了拉弓弦,觉得太轻,换了一把铁胎重弓。试了试牛筋弦,拉力合适,随即走到线外。从旁边的箭壶里抽取一支雕翎箭,张弓搭箭。只听“嗖”一声响,箭矢正中靶心,场内场外爆发出喝彩声。老族长心想:这把铁胎弓足有四石力重,从无人使用过,他是如何做到的呢?
接下来才是高超,也是让全场人都屏住呼吸的事情。只见他一次取出三支羽箭,搭在弓弦,拉弓如满月,全部射出。三支箭射向五十丈外的三个箭靶,不偏不倚,靶靶正心。水生兴致大起,不等喝彩声停息,又取出两支羽箭。先向正前箭靶射出一支,迅速满弓又射出另一支。两支羽箭后箭追前箭,几乎同时射中靶心。场内鼓声如雷,场外只剩林寨的观众还在摇旗呐喊,呼声震天。
水生走到投掷长枪项目的场地。左手抓起五只长枪走到线外,他似乎很熟悉这个项目,脑海闪过一个画面:一个一身洁白襦裙,素丝束髻的女孩款款走来,坐在男孩身边,柔声问道:“他们都在玩投壶游戏,你为何独自坐在这里呢?”男孩一脸无奈地说道:“我总是赢,没人愿意和我玩。”小女孩跳将起来,双掌拍动,欢天喜地,笑道:“你吹牛,还有这等事?走,我和你玩去。”说着伸出绵软无骨的小手,拉住小男孩,走到投壶场内。接连三局,小男孩果真局局获胜,小女孩嫣然一笑,乖巧地说道:“你真棒。过几天等我闲下来,再来找你接着玩。”
这时场内鼓声停息,水生思绪重回到了场地。只见他右手取出一支,凝神聚气,不见怎么使力,长枪脱手而出,急如飞矢,竟然穿透百丈外的靶心,飞出很远。不等场内观众欢呼雀跃,水生跌足跃起,右手一招天女散花,两支长枪又脱手飞出。紧接着左右手同时掷出剩余的两支长枪,四支长枪吸引了所有人的眼光。在一片惊呼声中,四支长枪竟同时射中四个竖靶。
胡家堡堡主胡成贵喃喃说道:“这还怎么进行下去?人才啊!林族长,您的族人里面竟还有这样的高手,以前怎么没听说过呢?”老族长笑道:“哦,他前段时间刚从都城回来,可能学了些本事。”其它寨主堡主都不住夸赞:“从都城回来的,难怪有这么高的本事。”
两天的赛事结束,林寨破天荒得了第一名。按照规则,林寨获得二十头耕牛的奖励。开天辟地头等大事,林寨人人扬眉吐气,热闹了好长一段时间。
富贵家在水生的帮助下,不仅粮食蔬菜收获更多,去江里打鱼,也经常满载而归。餐桌上食物逐渐丰富起来,福贵也敢买几两酒下饭,一家人好生高兴。这一天午饭时,福贵见饭桌上有荤有素五六样菜肴,到街上多买了些酒,请老族长来家一块吃饭。
酒足饭饱后,老族长感慨道:“老朽身为族长,和你们比起来,条件自然要稍好一些。可是有酒有肉一桌子菜的日子,除去逢时过节多一点祭肉,红白喜事举办的酒席外,其余时间掐着指头数,都能数得过来。”福贵笑道:“我家虽有十几亩水田,却也不能常吃自家稻米。好歹能捕些鱼吃。像村东头几家缺少劳力的,日子过得真是苦哈哈。这样的好日子还要感激水生。自从他来到我家,生活这才有了提高。前些天还分得一头耕牛,耕地省了不少气力。”
老族长温言问道:“水生还是想不起自己的往事?虽然长老禀报给了首领,到现在也没有给出回复,你就安心在林寨过日子吧。把你的本事多传授些给我们,老朽感激不尽。”说着起身施礼,慌得福贵也赶紧离座。水生起身还礼,笑道:“老族长这是要羞煞我。我虽然忘掉了过去的事情,可是做这些,完全是出于本能。怎么说呢,很顺手就像以前做过一般。”
重新落座后,绿珠沏上自家产的茶叶。水生品尝一口,夸赞道:“叶绿汤清,香味醇厚,这可是炒制的新茶。”绿珠笑道:“我和弟弟上午采摘的嫩芽,自然是新茶了。只是老叶多,毛尖少。”二虎稚嫩的声音说道:“不好采的,我姐姐可是费了些心血。从十几棵茶树老叶中挑选,一上午仅摘了一小盘子。我娘刚刚炒出来的。”
老族长说道:“这时节已经过了采摘期,嫩芽自然不多。虽然茶汤颜色尚可,味道已经逊色不少。如果明年开春,水生若还在林寨没有回去,那时候采的新茶入口,香味更加纯醇。”绿珠听老族长说起水生,明年能不能还在林寨尚未可知。她心头一紧,手心微微渗汗,偷偷瞄了一眼,转身离去。水生说道:“刚才听老族长说起这样的菜肴,一年到头吃不上几回,是什么意思?这里虽然处在树林中,可耕种的地块都不大,加在一起也不算少。气候温润,一年可收三季,自足应该不是问题才对呀。怎会过得如此凄苦?”福贵望了望族长,似乎有所忌惮,欲言又止。
老族长捋捋颌下白须,轻声叹息:“唉!也罢,福贵是没出三福的子侄辈,水生也不是本地人,早晚要离去,说给你听也无妨。”老族长呷了一口茶,继续说道:“《太古经注》记载,水部是大岳王第十个儿子共洪的封地。领地东南方有一座小山,像一把巨型的椅子,族人称作王侯山。首领后胤子嗣就以王为姓。南迁的时候,我的先祖率本部兵马,拼死将陷入乱兵之中的首领救出。算是立了军功,受封在了此地。这里树木特别密,又是受封赏而得,为了感谢首领恩情,就以林为姓。像西边的高寨,因为地势高,三面又有坡岭,就以高为姓。近水的就以水为姓。早已过了不知多少世,不妨碍联姻。村寨大小不一,人口多寡不同,和首领亲疏远近有别,每年上缴的税也略有区别。刚开始,每亩十税一,慢慢又十税二,向周人岁贡后,又分摊到十税四,布匹锦缎特产等逐年增加。收成好的时候,勉强还能度日,这里夏秋两季雨水多,遇到水患,日子更加困苦。”福贵快然自足,说道:“老百姓过日子,只求一个安宁,吃穿好些坏些不打紧。再说江中有鱼可吃,上游还有野味可打。就是虎豹狼虫多些,比较危险,不常去。”水生哑然失笑:“平时人人恬淡自乐,看不出半点愁苦,都习惯成了自然吗?首领难道不知民生疾苦,不加体恤吗?”老族长伸出干枯的右手,食指向上,低声说道:“天上的哪晓得地上的苦哦。好歹从不滥用民力,也就这样凑合着过吧。”
水生问道:“林寨南边西边都有岭地,长些低矮的灌木,加以改造可成梯田。能种植更多的水稻。”福贵尴尬地说道:“也想过,就是水上不去,没办法灌溉。再说坡度那么大,水也存不住啊。”水生坦然笑道:“这事倒是简单。”绿珠取笑道:“什么是梯田?莫不是把南岭西坡,做成梯子再种粮食?”说完也觉着可笑,忍不住像银铃一般笑了起来。老族长思忖道:“此子果真不俗,脑子里竟然有这许许多多奇怪的想法。如果真能改造成良田,对村民来说真是天大的好事。”水生见大家狐疑地看着自己,呵呵笑道:“对,就是要做成梯子的模样,我虽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总归还有些抹不掉的画面。至于水呢,咱们紧靠着淇江,多做几个大水车,把水一级一级反复提灌上去。再把原有的水渠加宽深挖,每隔一段都修建一个大水塘。水涝时,可以排进水塘蓄水,天旱时则用于灌溉,还可以养些鱼。福贵叔也不用到江上辛苦打鱼了。”
林寨男女老少五千多人,只要能下地干活的,全都行动起来。在水生的指挥下,仅用两个多月的时间,把原本草木丛生的南岭西坡,改造成了几千亩良田。全寨的人,欢天喜地聚在祠堂前庆祝,好生热闹。
附近寨子坞堡的民众,见林寨翻天覆地的变化,纷纷跑过来学习经验,也取得不小的成果。这一带的村寨因此无不感谢水生。
入秋后,水生无事可做,整天带着二虎在林寨周边转悠,顺便传授一些本领给他。小家伙看着水生从未在别人面前显露的高深功夫,简直把他惊得目瞪口呆。喃喃道:“老天爷呀,这么飞来飞去的,老鹰也没他这般灵巧。力气还这么大,那样粗壮的大树都能被他拍断。俺哥探亲回家,在俺跟前耍的那些拳脚功夫,跟水生哥比起来,简直就是过家家。还吹嘘这就叫武艺,还当上了百夫长。我要是学会了这些,今后就没他什么事了。”
水生见他发呆的样子可爱,笑着说道:“这些天你看到的一切,都不能说给别人听。”“我姐姐也不行吗?她可是最关心你的人。”二虎问道。水生笑道:“不能告诉任何人,自然包括你姐姐。虽然还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不是什么好事,怕给你们招惹灾祸。我教授你的那些功夫,对强身健体大有裨益,正适合你打小练起。”“能练成像你这般厉害吗?”二虎急切地问道。水生笑道:“呵呵,那自然是不行。不过呢,你勤加练习,到了一定修为,二牛那样壮实的四五个人,你还是能打的赢的。”二虎虽然不明白什么是修为,当听到能打的赢二牛,还是四五个二牛,顿时欢喜的手舞足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