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初次游历涉世故 - 浮世录之波澜不惊 - 雨后的路 - 玄幻魔法小说 - 30读书

第二章初次游历涉世故

第二日清晨,旭日初升,凉风拂面,清爽宜人。通向都城的路口已经聚起不少人,都是闻听水生要离开寨子,早早等在这里送行的村民。老族长递给水生一个小布袋子,叮嘱道:“穷家富路,大伙凑了一些铜钱和碎银,方便你们路上用度。”水生接过袋子瞅了瞅,一脸疑惑,望着福贵不知所措。福贵讪讪笑道:“嘿嘿,大家伙儿的一点心意,拿着吧,莫要嫌少啊。”

老族长思忖道:比起你给村里面做那些天大的好事,这点钱实在拿不出手。可是林寨穷呀,这已经是大伙能凑出来的大部分家当了。没想到水生的一句话,惊得老族长和送行的乡亲们全都目瞪口呆。“我从没见过这些东西,也不知道吃饭还要用这些东西交换,似乎一次也没有过。”老族长愕然自语:“果真有些不同啊!”忽然又想起一事,叮嘱道:“此去百里之遥,你们必定会经过一座小山。山坡上生长了很多的竹子,沿着石阶到了山顶。有几间竹屋,住着一位自称彭祖的修行人。他博闻多识,通晓古今,说话晓义明理。当年老朽正值壮年,我闻丧奔归,从都城回来的路上和他偶遇。他见我神情恍惚,情绪低落,便引我上山一番开导,受益匪浅呀。可惜大多都记不住了。那时虽没问老人家的年龄,我看他满头华发,必定不少年寿了。这又过去三十多年了,在不在人世,尚未可知。到了那里,如有兴趣你可以上竹山去看看。”

辞别了众人,两人踏上通往都城的官道。大牛人如其名,长的身材高大粗壮结实,皮肤黝黑,浓眉大眼,就是不爱说话。自从上次竞赛后,他对水生的本事佩服的五体投地。水生无论说什么,他都一一照做。这次游历带着他,关系自然很熟络。无奈他天生一个闷葫芦,如论水生怎样说话,他都是“嗯嗯”附和,很是无趣,水生只得赶路。

大约走出二十多里的路程。大牛指着前方的路边,终于说了一路上的第一句话,仅仅两个字“你看!”正想着心事的水生顺着所指方向看去:不远处的道边,绿珠端坐在树荫下,正得意洋洋地望着自己。水生走到近前,见她俊俏的脸上汗珠点点,不忍责备,说道:“我正纳闷刚才没见着你,原来早早在这里等着呢。一个姑娘家独自出门多危险呀,赶紧回去。说不定叔叔婶婶没见着你正着急呢。”绿珠噘着小嘴,没有作声,委屈巴巴地望着水生。大牛憨憨一笑,说道:“说话,偷跑出来的吧。”绿珠扬起粉拳,凶巴巴地说道:“要你管。”又对水生羞赧地说道:“我给二虎嘱咐过了,等傍晚再告诉我娘。他们不会担心的。”

水生知道绿珠被父母宠的有点任性,定然不会乖乖听自己的话。强行送回,说不定仍会偷跑出来,反而更不安全,只得由着她的性子。“二虎真的知道?”水生装作生气的模样问道,绿珠也不作声,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珠,俏皮地点点头,权当回答。“你真行。”水生无奈的说道。

有绿珠加入,使得枯燥的行程有了很多温暖和趣味。小姑娘第一次出远门,看见什么都觉得新鲜。一会在路边摘些叫不出名的野花别在发间,一会折些树枝编成环戴在头上,消停不下来。

第三日晌午时分,三人终于看到了老族长所说的,长满竹子的小山。竹山位于官道东南不远处,一条荒草中踏出的小径可以通向那里。

三人来到山脚下,水生见竹山不算很高,山势却异常陡峭,笑道:“像不像婶子做的大米馒头。”绿珠说道:“确实很像,就是家里没有这么大的笼屉,也没有那么多的米面。要是有,爹爹睡觉都能笑醒。”大牛嘟噜道:“有钱的梦穷人的命。”气的绿珠举起粉拳就要打他,大牛赶紧躲闪一旁。

水生没理会打闹的两人。见眼前满山碧翠,微风掠过,竹叶沙沙作响。竹海起伏如涛,空气湿润清凉,顿觉精神清爽,没了困乏之意。大牛说出了一路上第一句稍长的话:“水生哥,这满山净是胳膊粗的竹子,密密麻麻,也没有上山的路径。附近也没有住家户的,无处扫听。老族长讲的是三十年前的事情,石阶怕是早已荒废,无处寻找了吧。”“不妨事,我先上去看看。”水生笑道。大牛说道:“看看?怎么看嘛,还是我去找吧。你和绿珠妹子等着就好。”不等大牛说完,但见水生运气跌足一跃,如同鹰隼般腾空而起,半空中单臂前伸微微摆动,双足轻踏竹顶,交替踩动,一晃就不见了人影。留下目瞪口呆的二人立在原地。“真帅气啊。”绿珠喃喃自语,大牛则说道:“他究竟还会多少本事?”

约莫半柱香功夫,水生又轻轻落在二人面前,没有发出半点声响。大牛仍没缓过神,怔怔望着水生。绿珠早已满心欢喜,跳起来闹着让水生带她一块飞。水生眼神温柔,笑着说道:“先别闹,有正事要办。老族长说得没错,山顶南坡向阳处果真有几间竹舍,隐约有丝竹之声传出。有一条石阶可供上下,只是许久没有人走动,不易被找到而已。”

三人又耗费一个时辰绕道,来到了水生做过标记的石阶前。石阶用青石条砌成,隐没在竹海中,蜿蜒向上,一眼看不到尽头。石条上面长满了青苔,又落了许多枯黄竹叶,非常湿滑艰涩难行。“多少年都没人走动过了吧。”绿珠问道,大牛说道:“我能看出来。”“大牛哥你净气我吧!”两人又开始了拌嘴。

好不容易到了山顶,眼前豁然开朗:一大片开阔地被竹篱笆围起。走进去,院子被一条青砖小径分成左右两面。各色奇花盛开,珍稀瑶草芬芳。微风徐来香气四溢,招引来不少彩蝶飞舞。竹子做的精舍前,还有一小片空地,也是青砖铺地。空地上四五只白羽仙鹤翩翩起舞,叫声灵动,像是在欢迎远道而来的访客。精舍里琴音浑厚高雅,悠扬飘远。林海深处飘来若有若无的雾岚。真是人间的仙境,修真的福地。

三人陶醉其中不能自拔,琴声忽然中断,屋里面转来清朗的笑声:“既然能来到这里,即是有缘之人。三位小友何不进来坐坐,歇歇脚,品品茶,让老朽略尽地主之谊。”

五间精舍坐落在院子高处,尚有三级台阶。三人拾阶而上进入屋中。房间里面布置合理,摆设精致。东西两侧各有屏山分成小间,一些修行的对联,皆是草书,晦涩难懂。中间作为客厅显得特别宽敞。北向有大窗户通风透亮。一张矮小四方桌子前,坐着一位灰袍银发老者,仙风道骨。旁边侍立着一位白净仙童,神态恭敬。四把凳子,都用竹子做成,可能平时用不上,其中有两把靠墙摆放。桌子上放着一个圆木盘,里面有白瓷茶盅茶壶。东侧小几上放着一张风雅瑶琴,琴面雕刻几行小篆,古朴而雅致。一旁的竹榻上放着棋盘,黑白棋子一应俱全。南北两侧博古架上罗列许多简书古籍,整个房间一尘不染让人心情舒畅。

书童将椅子放回桌旁,老者笑呵呵,示意三人坐下,书童沏了茶,又立在老者身侧。老者问道:“这座小山生长许多竹子,故称作竹山。虽然距离大道不远,却少有人往来,更别说能找到这里了。前一次的客人,还是我偶遇请上山来的,已经过去许多年了。如果无人指点,一般人是到不了这里的。难道你们机缘巧合到这里的?”水生不敢隐瞒,讲了老族长的事情。“原来如此。”老者颔首微笑,娓娓说道:“当年老夫访友归来,碰巧遇见了一个中年儒生。我见他满脸愁苦,就问他因何事这般,他说一生只见过父亲两次,一次是生,再见是死。生时他尚幼年顽劣懵懂,不知尽孝,想要尽孝时,已是生死两隔。现在他回去要继承家业,儿子却留在都城做质。这样的事情已经许多世了,因此苦恼。”水生问道:“您是怎么劝导的,能让他受益一生?”“我对他说过去的不能再来,未来的难以预料,现在的才真正属于他自己。一味悲痛而错过现在,既不是已故之人所愿,也不能改变自己的现状,图耗光阴。人生如同草木,皆有生有长有枯,天命不能改变,顺其自然就好。又与他说人性要按教应道,虎豹凶残,却不多贪多占只为果腹。要以教化让自己走正确的道,对治下百姓莫要无度的索取。”三人无不点头称赞。

老者喝口茶继续说道:“我又问他,都城可有什么使他印象深刻。他说首领出行时,金鼓开道,仪仗威严,城门口的石狮子高大威武,都使他终生难忘。我回答他这都是表象,这些物件放在府库不用,任蛛网尘落,虫吃鼠咬,一文不值;石狮子被尘土荒草湮没,也就是块被雕刻过的石头而已。首领出行,都城的繁华,赋予了他们的价值,它们才有了灵魂。同时也成就了首领的威严。单单就任何一方来讲,都平常无异。没有任何一件事情能被永久称道,眼前被称道的也会随岁月流逝而烟消云散。别总想着去做千秋万代的大事,眼前的事情才最真实。他说任族长后,一定善待治下百姓。呵呵,照你这样说来,他也不枉费我一番口舌。”

水生讲了自己到林寨的经过以及这次游历的目的。老者呵呵笑道:“虽然老夫无法讲清楚你过往的旧事,不妨算算你未来的前途。三位小友有缘能到这里来,老夫就卖弄一番学问。老夫年轻时学了些算命测字的旁门之术,尤其擅长测字,不妨来试试?权做世间游戏,或许于你们有些帮助。”水生见他说话郑重,面色和蔼,不似玩笑。随以食指沾了茶水,在桌子上信手写了个天字。老者看了看他写的字,又端详水生片刻,思忖道:“此子天赋异禀,隐约有飞龙之象。我若泄露天机,给他带来灾厄,定遭天谴。当年那白头翁负气而走,却白捡了个好徒弟传授衣钵,他这一脉必定在此子身上发扬光大。老夫这些年也到过不少的地方,所遇之人资质皆是平平。偶尔几个颇具灵性的,又是些偷奸耍滑之辈,在这件事上已经输了他。老夫这一身通天本事,莫非后继无人,要艺绝不成?”

绿珠见他沉思不语,于是小嘴微噘,故意说道:“老头,您是不是不懂这些通玄之术,胡编乱造,想要蒙骗我们的钱财?本姑娘可不是能吃亏的人哟。”老者仍旧笑呵呵地说道:“老夫哪有骗你钱财的本事,只是回想起一件往事而已。天乃一大也,五行属火,又占乾卦,小友生性恬淡,有狭义心肠,最见不得世间不平之事。人品端正行直,有奋发自强之心。将来必定身居高位,有一番很大的作为。但会受制于一人,遭受些劫难,这一关过去,天下一人,贵不可言啊。不过凡事皆应有所限制,过了头,连平常凡夫也做不成了。”

绿珠问道:“老头,我水生哥受制于一个人,这个人是男人还是女人,是好人还是坏人?”老者笑道:“哈哈,你这丫头如此乖巧,很会关心人嘞,净替他人着想。这个老夫却不能讲,今后会慢慢知晓。不过他今后做事,不要轻易应承别人便是。”

水生听他讲的有些玄妙,权当故事听,并未上心。出于礼貌,还是万分感谢。绿珠听得心痒痒,忍不住笑道:“老头,大人不记小人过,刚才本姑娘说的话,您可莫要生气。您费费心,也给本姑娘测个字呗!”老者呵呵笑道:“那就请姑娘写个字吧。”绿珠俏脸一红,讪讪笑道:“本姑娘哪里会写什么字啊,您老人家莫要取笑我。这里满山都是竹子,您就以竹字测给我听吧。”老者心想:难得这丫头还叫我一声老人家,比刚才一口一个老头听着舒服多了。“竹字五行属木,既有乾象又有坤象,你又是姑娘家,本身阴柔,性子却刚烈。竹字又像是在水中自由自在游动的两条小鱼,预示你聪明伶俐很有主见,不愿意受到拘束。遇到挫折能够独自化解,乐观向上又有包容一切的心怀,乃是女中杰出之辈。做老夫弟子如何?老夫有通天本领可传授于你。”老者笑呵呵地说道。“咦!我才不愿留在这冷清的地方。若要想学,水生哥有的是大本事,刚才我和大牛哥都看见了的。”绿珠不屑地说道。

老者乐呵呵笑道:“他的本事确实很大,却和老夫不是一个路数,这个比不得。老夫的本领丫头还不曾见识过呢,现在不学今后可莫要后悔呦。老夫现在与你说个谶语,将来若是遇到没道理的伤心事,只需在山前喊一声‘师傅,徒儿回来了’便会有奇妙的好处。”

大牛也想给自己测个字,望着老者,满脸通红,又不好意思说出口。老者笑道:“不必拘谨,莫非这位小友也想测字?尽管写出来便是。”大牛额头渗出细汗,难为情地说道:“嘿嘿嘿,俺也不识字,俺叫大牛,老神仙就测个牛字吧。”“牛字五行属木,卦象颇多,以坤象为主。你品性良善淳厚,任劳任怨,可堪大任。牛字在古籍上既像耕地的牛,也像争战的戈矛,有朝一日若是做了将军,听从主帅的调遣则得生,万不可犯了牛脾气,刚愎自用,就会成为一副枯骨不可活。切记,切记!”老者叮嘱道。

大牛不明其意,老者笑道:“哦,老夫忘记了你不识字。就是说今后你做了将军,不能再由着性子做事。”大牛憨憨一笑说道:“俺还能当将军?老神仙莫要取笑,那可是好大的官老爷。大虎哥做了百夫长,回到村里已经够神气的了,俺要是做了将军,那该是啥模样啊。”“做了将军也是一条大笨牛,想到哪里耍威风去,寨子里盛不下你了?”绿珠斜睨他一眼,大牛不再吭声。老者呵呵笑道:“天地间云诡波谲,世间事瞬息万变,如果都是刻板一成不变,岂不是缺了些生气。”

众人聊到天色将晚,水生思忖:修行之人,俱是清净无尘,不便过多打扰,便起身辞行。老者也不挽留,送至院外,直到看不见人影,方才悠悠说道:“历来改天换地,都免不了一场腥风血雨,生灵涂炭的劫难。如果这场人间浩劫不能避免,我观此子尚有悲悯之心,断不会蹈其先祖覆辙。唉!”

三人到了山下,天色已晚。水生扭头看时,顿觉惊奇,整个竹山尚且明亮如昼,不由得“咦”了一声。绿珠和大牛见他神情古怪,俱问何事。水生让他们自己转身去看,半天没听到丁点声音,再转身看时,竹山亦是夜色。水生疑惑不已。

三人又走了一段路程,直到天色完全黑透,才在道边寻得一小片空地歇息。大牛燃起火堆,把周围照的通亮,火光映在脸上,熠熠生辉。绿珠拿出食物架在火上烧烤,香气立刻四溢,将食物翻过来的时候,顺便瞅一眼大牛,见他脸上仍旧洋溢得意之色,立刻取笑道:“大牛哥,还在做梦呢?那老头也就顺口一说,真把自己当成将军了?请大牛将军吃饭。”说着递一块食物给他,咯咯咯笑了起来。

水生也取了些食物,边吃边回味老者说过的话:自己本就无欲无求,为何会受制于一人,还不能轻易应承别人。什么事情会做过头呢?总感觉前后有些矛盾,可又理不清头绪。正在烦恼,忽听身前黑暗处有窸窸窣窣之声,将左手食指轻轻放在唇边,示意正在斗嘴的绿珠不要发出声音,随后一跃而起,立即消失在大牛身后的黑暗中。

片刻后,水生拎着一个半大男孩出现在眼前,那男孩衣衫褴褛,满脸污垢,在火光的映衬下,油光闪亮。男孩儿两只眼睛紧盯着火堆上香喷喷的食物,一言不发,看样子是苦厄饥羸久了。“这是什么情况,他是谁啊?”绿珠问道。水生取了一大块食物递给他,男孩立即伸出脏兮兮的双手,也不擦,宝贝一样捧着,却不吃,笑嘻嘻地说道:“谢谢,谢谢,等我们有了吃食,也会分给你们。”绿珠嘟着嘴,仔细打量和自己个头差不多高的男孩,冷不丁问道:“我看你不像个好人,黑天黑地的躲在这里,想要做什么,快说!”“嘿嘿,碰巧路过,路过,你们不是也在这里吗?好人坏人,姐姐只看一眼,怎么会分辨出来呢?”男孩儿唯唯笑道。“姐姐?哪个是你的姐姐,这么小的人儿学得油腔滑调的,样子真讨厌!”绿珠有些气恼。那男孩立即小声自语:“听说漂亮的女孩子都温柔可爱,越漂亮越温柔,这位漂亮姐姐怎么凶巴巴的呢?”不等男孩子说完,绿珠立刻换上一副笑脸,柔声说道:“小弟,够吃吗?我们还多着呢,姐姐再拿些给你。”听着两人的说话,大牛都迷瞪了,喃喃道:“这样都行?难怪喜妹子说我笨呢!”“出来吧,别藏着躲着啦,这么香的烤饼外加鸡腿,晚了可就没有啦。”水生对着黑暗处笑着说道。绿珠和大牛不知道水生在和谁说话,都莫名其妙地望向他,

那男孩神情一下子紧张起来,不自然地嘿嘿笑道:“就我一个人吃,够多了,够多了。”说着转身就要离开,不曾想黑暗中走出一个年纪更小的女孩子,差点和他撞个满怀。衣衫同样破旧不堪,所不同的是小女孩怯生生的脸上干干净净,洁白如玉,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清澈透亮,让人怜爱。那男孩小声责备道:“让你不要来,找到吃的我就回去了,怎么不听话呢。”小女孩脆生生地说道:“哥哥,我怕黑,我饿。”一句话,让率性的绿珠满眼流泪,起身过去拉住她坐回自己身边,掰下一大块烤饼放在女孩手里,那女孩是真的饿极了,不管不顾狼吞虎咽吃了起来。绿珠怕她噎着,又递了水囊给她,小女孩吞几口饼,喝一口水,大快朵颐。大男孩见妹妹有了吃食,憨憨一笑,才吃起了手中的面饼。

三个人都默不作声,望着两个孩子吃东西的样子,心里五味杂陈,各自想着心事。水生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更别提经历过什么事情了,不过饿肚子是什么感觉,他是真没一点印象,过去不知道,到林寨后也不知道。大牛和绿珠虽然没吃过什么珍馐佳肴,但是在林寨,虽然偶有吃不饱的时候,也绝对没有把衣服穿成这样,肚子饿成这样的经历。

吃饱喝足后,小女孩脑袋枕着哥哥的肩膀沉沉入睡,怕她摔倒,男孩心疼地用胳膊环抱着妹妹,一动也不动。绿珠从包袱里取出一件厚衣服,盖在她的身上。“夜里冷,别再把妹妹冻着了。”绿珠柔声说道。“谢谢漂亮姐姐,实在不好意思,天亮后我会给您洗干净的。”男孩非常懂事,对绿珠感激万分。

水生对这个成熟懂事,行事远超实际年龄的伶俐男孩心生好感,关切地问道:“天这么晚了,你们怎么躲在这里?莫非遇到坏人被劫了道,或者是迷了路?”男孩神情紧张欲言又止,片刻后像是投了赌注一般,小声说道:“我和妹妹是奴籍,从家主那里逃出来的。一路奔逃才到了这里。白天藏身,只能晚上出来找些吃的。”一句话把三人惊得目瞪口呆。奴籍?那可是没有半点自由,被家主当作牲畜,甚至连牲畜都不如的奴隶,随时随地都可能被家主送人,被随意买卖。家主的喜怒哀乐,都能决定他们的生和死。这一对可爱的小人,怎么会是奴籍呢?

男孩哽咽着说道:“你们都是好人。我爹爹是俚人英雄,听说打了败仗才被抓的,卖到了火部沈家堡。我娘是火部人,怎么成了奴籍,就不清楚了。我六岁的时候爹爹被家主害死。那时我娘还怀着妹妹,生下妹妹不久,我娘也病死了。幸得一位好心的嬷嬷见我们可怜,把妹妹抚养到现在。今年春天,一个和我关系要好的朋友,听说家主要把妹妹卖掉,悄悄告诉了我。妹妹是我在世上唯一的亲人,如果被卖掉,今生今世都不会再见着面了。就趁个机会,带着妹妹逃了出来。我们没有官凭路引,进不了城入不了寨。更不敢留在火部,也没辩清方向,稀里糊涂逃到了这里。”毕竟还是个孩子,说到伤心处,竟然哭的哀哀不止。哭声低沉悲凉,如果不是篝火带来的些许温暖,黑夜中,直让人心生恐惧,汗毛耸立。哭声惊醒了小女孩,揉揉惺忪睡眼,迷迷糊糊中见哥哥如此这般,吓得哇哇大哭。

水生心如刀绞,绿珠泪流满面。大牛添了些薪柴,火焰升的很高很亮,三人毫无睡意,望着火堆默默无语,直到东方放亮,薪柴燃尽。

任何人收留窝藏逃亡的奴籍人,都属于重罪,根据律条规定会被处死。也没有可供奴籍人躲藏的化外之地。这么小的年纪整日战战兢兢东躲西藏,要么会被饿死,要么会被野兽吃掉,要么会被差役抓住杀掉,再就是会被某些村民遇到为了赏钱送交官府而被杀掉。唉!东躲西藏不可靠,人性更不可靠。

绿珠见水生正思量入神,知道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断然不会让林寨陷入危境,很识趣地没有去打扰。不久两个孩子从睡梦中醒来,绿珠招呼他们吃些东西。“你今后有什么打算?”水生关切地问道。“没人敢收留我们,也没有好的去处。我倒好说,小时候爹爹教会我些拳脚功夫,也有些气力,打些野味充饥不成问题。就是苦了妹妹,年纪还这么小,跟着我担惊受怕,没有安稳日子可过。对了,我们奴籍人不配有名字,别人都唤我小蜘蛛,唤妹妹小蚂蚁。恩人能否留下名字,今后如有出头之日,我一定会报恩的。”忽然又觉得不妥,讪讪笑道:“还是算了吧,免得出了差错,带给你们麻烦。”

水生见他聪明乖巧,乐观豁达,顿觉舒心,笑道:“噢,还会功夫?看不出小蜘蛛还是一位能保护妹妹的英雄呢,能不能练一下,让我开开眼呢。”小蜘蛛镇定自若,像模像样地耍了一套拳脚功夫。收招后,双拳抱住站立水生面前等待指点。“嗯,不错不错,身巧如龙,拳脚如风,在战场上,一定是一位能杀敌的好战士。”小蜘蛛正要得意,当听了下边的话,顿时有些沮丧。“不过呢,这些都是练习身法,强身健体的招式,并不能算作杀人技。真正的武艺不在乎华丽的招式,在于将力道收集于身上某处,抓住契机,瞬间爆发,一击致命。我们还有事要办,没有时间给你细讲,也不能带着你们走动。现在我说一套修炼运气的法门,你能听记住多少算多少,要勤加练习。以你的资质,很快就能小有成果。”水生口述了练气心经,又亲自演示一遍。众人见他凝神聚气,猿臂快速展开,伸出双掌在胸前挥舞,肩头又猛然振动。旋即一阵强劲的气旋在他周身流转,形成一股力道,将他紧紧包裹。“着!”水生一声低喝,双掌送出,身前几颗大树如遭飓风摧残,狂摇不止,一时间尘土落叶漫天飞扬。又见他双足腾空跃起,半空中,身形飞速旋转至一棵水桶粗细的大树旁,单掌击中树干,耳边传来“嘎巴”声响,大树应声折断。

众人惊得目瞪口呆,久久不能回神。水生轻轻拍了拍小蜘蛛的肩头,笑道:“先不必惊讶,按照我说的方法去练习,兴许比我做的更好。有了本事,就可以保护好妹妹了。这个树林呢,虽然可以藏身,但是一旦被人围住,你又带着小蚂蚁就不容易脱身了。不如找一处依山傍水的地方,进退自由。”小蜘蛛眼睛湿润,哽咽着说不出话,双膝跪地要给水生磕头感谢,被水生拉起。水生见他如此重情重义,反而开导他说:“天地虽小必有容身之所,天地虽大也有相见之时,那时候江湖上会传颂一位叫小蜘蛛的大侠,专管人间不平之事。”小蜘蛛破涕为笑。

大牛嘟嘟哝哝“天地一会大一会又是小的,俺不明到底听谁的。”只管收拾行囊,准备走路。绿珠向他瞥了个白眼,讥笑道:“水生哥讲得是缘份,天底下那么大的地方,他怎么偏偏就到了我们林寨呢?还给我们做了那么多的天大好事,这就是有缘份的人能相见,这都不懂。”大牛“噢”了一声,算做回答。“这是什么态度嘛。给你讲了这么多,也不说声感谢的话。”绿珠有些不满。小蚂蚁见眼前这位漂亮姐姐说话很有意思,咯咯咯咯笑了起来,笑靥灿烂无邪。

绿珠分了些铜钱和碎银给小蜘蛛,小蜘蛛连忙摆手,说道:“仙女姐姐,我们不敢去人多的地方,钱对我们没用,不如多给些吃的吧。如果有穿不了的衣裳,也给我们几件,改改给妹妹穿。嘿嘿,这些我都会。”“贫嘴,长大了不知道要害多少女孩子呢。”绿珠嘴上这么说,心里却美滋滋乐开了花。

三人和小蜘蛛兄妹分别后,重新回到官道上,水生问道:“大牛,我们可有小蜘蛛说的路引腰牌,我怎么从未听老族长将起过?”大牛拍拍肩头的包袱,说道:“都在这里呢,老族长都准备妥当了。”“拿给我看看,是个什么样的物件?”水生有些好奇。“噢!”大牛取下包袱,手伸进去摸索片刻,再出来时,手里多了几样做工精细的木牌。

水生接过仔细看,一张雕刻“凭证”二字的牌子上小楷书写:林寨治下男性村民水生,林大牛,女性村民林绿珠遵族长令到都城办事等等字样,属有族长名讳和年月日。另外两张写的则是姓名相貌特征等等内容。“好字啊,咦,怎么还有绿珠的?”水生有些纳闷。绿珠一脸得意,笑道:“老族长平日里吃的鱼、喝的酒都是白来的?哪一样不是本姑娘亲自送过去的?现在知道丢下我不容易了吧。”“嗯,她倒是灵醒的很。”大牛不合时宜的一句话,又换来绿珠一阵白眼。

三人沿着官道向东前行约莫两个时辰,道边的树木逐渐减少,出现了成片的良田。只见:风吹青苗浪起伏,燕子掠低啄飞虫,农夫辛劳锄蒿莱,牛马拉车施粪土,弯腰低头不见天,葛衣钗荆繁忙景,待到粮食入仓廪,谁家欢喜谁家愁。

水生见到这一派繁忙景象,不仅感慨道:“林寨若是有这样成片的好田地,我还能制作插秧的农具,可惜咱们那里地块小,使用不上。”绿珠笑道:“水生哥,你将来有了好多的田产,我也不要你去做地主。那老头测字,你要做大官呢。一人之下,那该是多么大的官呢?怕是好几个老族长都比不上吧?多威风啊。”大牛说道:“胡家堡有个地主,整天守着自己那点田产,怕佃户偷懒、怕丢东西,哪也不敢去。”绿珠看见道边坐着一个葛衣老者,一边喝水一边以衣襟作扇扇风,便走了过去。“这位老伯,眼前的庄稼是你们家的吗?长势可比我们那里要好得多,要收不少稻谷吧?”老者抬头打量三人,见他们挎着包袱,衣着干净利索,一副出行的装扮,笑道:“老汉是给人种田的长工,哪里会有半点田产。这都是雷家镇的豪阀雷法公老爷家的田产。”大牛问道:“雷家镇到这里还有百十里路呢,他家能有这么多田产?”老者笑道:“还不止这些呢。雷家镇东西南北四面,方圆几百里的土地,都是大老爷和他们族人家的田产。单单给他们家种地的长工都不下万人。加上佃户,奴仆,何止十万人呢!”

绿珠瞪大了秋水眸子,嘴巴张得多大,说道:“这要收多少粮食,他们一家人几年能吃的完?”老者叹道:“瞧姑娘说的,还几年能吃得完,世世代代都够吃的!还不止这些呢,雷家镇有他们家有很多的商铺,酒楼,听说在都城还有呢。我们这些人没有土地,只能替别人家种,得到点酬劳,勉强也够一家人度日。”

水生问道:“他们家原先就有这么多的土地吗?”老者说道:“其他的地方不知道,反正西边这个方向,他们家五年前还在四十里外的徐家集呢。”水生问道:“那可是不少的田产呀,原先的主人卖了土地做什么去了?”老者努嘴笑道:“都在这里干活呢。”绿珠指着远处的小村庄问道:“老伯是住在那里吗?”老者叹道:“世世代代都住在这里,也是这片土地原来的主人。”三人都默然无语。

告别了老者,三人继续向东前行。绿珠问道:“老伯种自己的土地不香吗?为啥卖了自己的地又去替别人种呢?”大牛说道:“俺也想不通。”两人看向水生,水生笑道:“我虽然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只从老伯的表情上猜,他肯定是有苦衷的。”

次日晌午,三人来到徐家集外。绿珠浑身倦乏,无力走道。水生看的怜惜,带着二人走进庄内。

徐家集占地很大,护城墙又高又厚实,却无城门,水生颇感疑惑。城内街道特别宽敞,方砖铺路,被车马反复碾压,上面留下多条醒目的车辙印。两边有成片相连的店铺,都是一层的木板房,简陋陈旧。门前路边栽植常见的黑槐青柳。每家店铺前的空地上都设有拴马桩喂马棚饮马槽等,如今都空荡荡的闲置着。

三人又走了几条大街,皆是如此。路上行人稀疏,即便遇上几个人,皆是行色匆匆。再向里走都是成排的农家小院,青砖蓝瓦红门,门前石狮垂柳,显示他们的主人生活颇有讲究。最让三人感到奇怪的事,正值晌午,各家各户关门闭户,只见炊烟袅袅,不见人影走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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