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赎罪
冰冷的赎罪
020:冰冷的赎罪
书房的阴影仿佛凝固了,沉重地包裹着萧让。温柠离开后许久,他才从窗帘的暗影里缓慢地挪动脚步,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炭火上。书桌上那杯牛奶早已凉透,表面结了一层薄薄的膜,像他此刻冰冷凝固的心湖。
他看也没看那杯牛奶,目光落在静静躺在地毯上的手机。弯腰拾起的动作牵扯到左臂的伤,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他却恍若未觉。指尖冰冷,几乎感受不到手机的重量。屏幕上还停留在未挂断的通话界面,调查负责人的名字像一道耻辱的烙印。
他挂断电话,手指在屏幕上悬停片刻,最终没有拨给任何人。巨大的负罪感像一座冰山,压得他喘不过气,任何言语都显得苍白而虚伪。他需要做点什么。不是弥补——他深知自己造成的伤害无法弥补——而是一种近乎自虐的、冰冷的“赎罪”。
他走到书桌后坐下,没有开台灯,任由窗外城市稀疏的光线勾勒出他冷硬如石刻的轮廓。他打开电脑,屏幕的冷光映亮了他毫无血色的脸和眼底深不见底的沉郁。手指在键盘上敲击,发出细微而冰冷的声响,如同在为谁敲响丧钟。
他调取了温柠所有的资料——那些他之前不屑一顾的、关于她平静生活的点滴。他看到了她一直默默资助的那家位于城郊、设施陈旧却充满温情的孤儿院——“晨曦之家”。他看到了她定期汇款的记录,数额不大,却坚持了数年。他甚至看到了她偶尔会去那里做义工的照片,照片上的她蹲在孩子们中间,笑容温暖干净,眼神清澈,与他所知的、因他而生的那道狰狞伤疤和深入骨髓的恐惧,形成了刺目的对比。
一股更尖锐的刺痛攫住了他。她的善良和坚韧,像一面镜子,冰冷地映照出他罪孽的深重。
他关闭了资料页面。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的腥甜和翻涌的自我厌弃。他拨通了助理的内线电话,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冰碴:
“以温柠的名义,给‘晨曦之家’孤儿院设立一个专项永久基金。金额……”他顿了顿,报出一个足以让任何慈善机构震惊的天文数字,“确保资金安全、透明,专用于改善孩子们的生活、医疗和教育。匿名。资金来源……处理干净。”
“是,萧总。”助理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愕,但专业素养让他没有多问。
“还有,”萧让的声音更冷了几分,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安排人,24小时暗中保护温柠。最高级别安保。任何靠近她、试图接触她的人,尤其是陌生面孔,第一时间报给我。确保她的绝对安全,但……不能让她发现。”最后几个字,他说得异常艰难。他不能再让她因自己陷入任何危险,却也不敢再让她感受到自己一丝一毫的“靠近”和“注视”,那对他而言,都是一种亵渎。
“明白,萧总。”
电话挂断。书房再次陷入死寂。萧让靠在冰冷的皮椅靠背上,闭上眼。巨额基金的设立,像一块巨大的、冰冷的石头投入他负罪的深渊,却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激起,反而加重了下沉的窒息感。这不过是他用金钱堆砌的、苍白无力的忏悔碑,毫无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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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日子,顶层公寓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冰冷的“平静”。
萧让彻底变成了一个沉默的影子。他依旧住在公寓里,却刻意避开了所有可能与温柠碰面的时间。他起得更早,回来得更晚。即使偶尔在清晨的走廊或黄昏的客厅遇见,他也如同没有看见她一般,目不斜视地擦肩而过,周身散发着拒人千里的冰寒气息,比受伤之初的暴躁更加令人窒息。
温柠递上的水杯和药片,他会沉默地接过,动作僵硬,目光从不与她接触,仿佛她递过来的不是药,而是烧红的烙铁。喝完后,他会立刻将杯子放回桌面,发出轻微的磕碰声,然后迅速转身离开,多一秒都不愿停留。
温柠试图开口询问,哪怕只是关于他手臂恢复的情况。
“萧让,周医生说……”
她的话音未落,萧让已经大步流星地走开,留给她一个冷硬而决绝的背影。那背影透着一种沉重的疏离,仿佛在她和他之间,陡然竖起了一道无形的、由寒冰砌成的高墙。
温柠端着水杯站在原地,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她看着那个消失在门后的背影,心头涌上一股浓重的酸涩和茫然。她不明白。雷雨夜那个笨拙却坚定地抱住她、说着“我在”的男人,和眼前这个视她如无物、周身散发着自我厌弃和冰冷疏离的男人,究竟哪个才是真实的他?
那道旧疤……他到底知道了什么?为什么反应会如此剧烈?甚至……像是在逃避她?
困惑像藤蔓缠绕着她。她试图从萧让身边的人那里探听一丝口风,无论是复健中心的理疗师,还是偶尔来送文件的助理。但所有人都守口如瓶,眼神躲闪,只恭敬地称呼她“温小姐”,多余的话一句没有。
这种刻意的回避和萧让冰冷的疏离,像一层厚厚的阴霾,笼罩在温柠心头,让她感到压抑和……一丝被排斥的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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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下午,温柠独自出门,去为雪团购买新的猫粮和玩具。她拒绝了司机,想自己走走,透透气。
公寓楼下,阳光正好。她刚走出旋转门,一个穿着快递制服、帽檐压得很低的年轻男人快步迎了上来,手里拿着一个巴掌大的、没有任何标识的硬质纸盒。
“请问是温柠小姐吗?”男人的声音有些急促。
温柠警惕地后退半步:“我是。有什么事?”
“有您的同城急件,寄件人要求亲手交给您。”男人将纸盒递过来,眼神飞快地扫过四周。
温柠疑惑地接过盒子,很轻。她低头看了看,寄件人信息栏一片空白。就在她擡头想再问一句时,那个快递员已经迅速转身,汇入了人行道的人流中,消失不见。
温柠的心头莫名一跳。她拿着盒子走到路边僻静的长椅坐下,迟疑了一下,还是拆开了封口。
盒子里没有多余的东西,只有两样:
一张折叠起来的、边缘有些磨损的旧报纸剪报。
一把小小的、样式非常老式的黄铜钥匙,用一根褪色的红绳系着。
温柠先拿起了那把钥匙。黄铜表面有些氧化发暗,带着岁月的痕迹,钥匙齿的形状也很奇特,不像常见的门锁钥匙。红绳的结打得很粗糙,像是匆忙系上的。
她放下钥匙,展开了那张旧报纸剪报。纸张泛黄,散发着淡淡的霉味。剪报的内容并不完整,只有豆腐块大小,是一则三年前的社会新闻快讯,标题用加粗的黑体字印着:
《城西化工厂区突发车祸,一女子重伤被困!绑匪在逃!》
下面的正文寥寥数语,语焉不详:
“……昨夜暴雨期间,城西废弃化工厂区域发生严重车祸……一辆黑色轿车失控撞上废弃管道……车内发现一名年轻女性乘客,后背遭碎裂玻璃严重划伤,失血昏迷……疑与早前发生的恶性绑架未遂案有关……绑匪疑似错认目标……警方已介入调查,全力追缉在逃嫌疑人……”
“轰——!”
温柠的脑子仿佛被这则简短的快讯瞬间炸开!握着剪报的手指剧烈地颤抖起来!泛黄的纸张在她眼前模糊晃动!
城西……化工厂……暴雨……车祸……后背严重划伤……绑架未遂……错认目标……
这些关键词,如同冰冷的钢针,精准无比地刺向她记忆深处那道被刻意尘封的、布满血污和雷声的黑暗之门!
后背那道浅粉色的旧疤,仿佛在这一刻骤然灼烧起来!带着三年前那个雨夜冰冷的绝望和深入骨髓的剧痛!
原来……原来是这样!
原来萧让书房里那死寂的沉重和冰冷的疏离……是因为他知道了这个!
他知道了他才是那场无妄之灾的根源!
巨大的震惊和迟来的真相,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她坐在长椅上,阳光明媚,却感觉浑身冰冷刺骨。她死死攥着那张泛黄的剪报,指节泛白,目光死死盯着那几行冰冷的铅字,仿佛要将其烧穿。